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金色の泪 作者:艾迪儿_Idear 她眼眸中蕴含的愁绪实在太过沉重, 几乎让看进她眼瞳中的人也能对那般悲伤感同身受。 但她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却没有人知晓。 她像是忽然闯入他们生活中的精灵—— 平静心湖被激起的一圈圈涟漪,要怎么平复?! …… 同人同人同人~~~ 和动画版有一些关联,但是没有太多,欢迎拍砖撒花~~ ^_^ 以下是皆无大为迪的同人执笔的女猪图图。五体投地感谢皆无大~~!! 本篇除女主角外主要角色均取材自KOEI女性向恋爱养成三部曲之三——金色琴弦(不用介绍了吧?!)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川零 ┃ 配角:日野香穗子,月森莲,土浦梁太郎,志水桂一,火原和树,柚木梓马,王崎信武,金泽紘人 ┃ 其它:同人,金色琴弦,日本,校园 ==================   ☆、引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日野香穗子从音乐的精灵莉莉那里得到魔法小提琴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认识那样一个神秘的女生。   她纤瘦单薄得仿似轻风一过她便会随风飘走。   她及腰的长髮如同乌黑的瀑布,倾泻而下,泛著天空的亮泽;皮肤白皙得像是十二月里从天而降的雪一般无瑕;墨黑却明亮的眸子大而圆,瞳中的光芒仿佛黑夜里闪耀的星辰一样动人;小巧的鼻和不点而绛的薄唇更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她精致的容颜。   她笑起来一定很迷人!这是日野香穗子对她的第一印象。   只可惜她眼眸中蕴含的愁绪实在太过沉重,几乎让看进她眼瞳中的人也能对那般悲伤感同身受……   那一天,日野香穗子和她擦身而过,她不禁为她的身影回过头。   而她,也恰好在侧目看向她。   日野香穗子注视著她的眸子深处,随即感到一种揪心的闷疼,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喉,使她无法呼吸似的闷。   那一天,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石川零……   ☆、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所星奏学院里分成音乐科和普通科两部分,两部的学生各自使用不同的制服、教学楼,学习的学科也不尽相同。两部各自为政,各不相干。   而今年将举办的校内音乐比赛无疑成为联系音乐科和普通科这两方的最佳媒介。因为身为普通科二年级的日野香穗子击败音乐科里的各路乐器好手一举获得本次音乐比赛的参赛权,跌破一大票人的眼镜。   就在所有人都好奇日野香穗子的演奏乐器与演奏程度时,只有香穗子自己心里清楚她对乐理乐器根本一窍不通——会被选中成为音乐比赛的参赛者,她也是很不得已的!若不是那一天她见鬼地遇到自称是音乐精灵的莉莉,她的名字也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音乐比赛的参赛名单上!   可恶的是,莉莉压根由不得她拒绝,硬是塞了一把据説是谁都能拉出声音的魔法小提琴给她,再附送“比赛加油”四字一句,便不知踪影去了。让她连个发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可恶的是,遇到奇怪的精灵这件事她完全不敢和任何人讲,连和她最最要好的高远美绪和小林直她都不敢对她们讲。因为她太确定不管是谁,任何一个听到的人都会坚定地认为她得了妄想症,然后直接拨110呼叫救护车送她去精神病院游一圈……   想想,她的前途,真是一片黯淡呐——   “唉……”   “香穗,妳怎么了?这已经是妳今天第五十二次嘆气了耶!” 高远美绪关切道。   被这么一问,日野香穗子又忍不住……“唉——”   “这次连肩都垂下来了喔!到底怎么啦?香穗?”小林直也很担心地问。   日野香穗子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两旁正满脸关怀望著她的两位好友,秀气的眉撇得像个“八”字似的,再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唉……拒绝不掉!我去找了负责这次比赛的金泽老师,可是……我还是必须参加音乐比赛!真是搞不懂,我可是普通科的学生耶!唉……”最后两句她是嘀咕给自己聼的。   “说到这个我就觉得好惊讶,我都不知道原来香穗还会拉小提琴耶!好厉害喔!”高远美绪立即双手合十,一脸崇拜的样子。   她是直到今天一早,看到日野香穗子提著装有小提琴的琴盒来学校的时候,才突然晓得她的好友竟然会小提琴?!   “对啊,香穗,妳好厉害喔!”小林直也感嘆似的褒赞道。   一听到高远美绪和小林直提起小提琴,日野香穗子立刻联想到昨天在音乐楼的练习室里,某个自称是法达的音乐精灵的东西不顾她的意愿硬塞给她的那把据説是魔法的小提琴的玩意。   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聼人拒绝的东西啊?!她可是个连法达是什么东东都没听説过的无辜的路人甲耶!   “嘿嘿嘿……”乾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哪会什么小提琴啊?这真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要命的是,这些话她现在只能在心底想想而已。因为若是魔法小提琴的秘密曝光的话,她就“菜”了,就真的该“结果”了。   一边说著,一边走出她们二年2班的教室外,登时一缕若隐若现的清幽髮香随著窗外吹进走廊的微风传过来,三人间的对话猛然顿住。   顺著那缕髮香的方向看过去,日野香穗子惊讶地发现:竟然是那个她!   几乎在目光接触到她往窗外眺望的侧影的那一刹那,日野香穗子的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昨日在学校正门前的走道上见到她的情景。   不能不说,她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生。除了她姣好出众的外貌因素之外,她脸上那一抹虽刻意隐藏却依然隐约泻露出的浅浅的寂寥与眸中几乎可説是显而易见的哀伤更是让日野香穗子对她难以忘怀的缘由。   她很好奇,她想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藏著什么样的故事,使她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悲凉。   想著,日野香穗子不知不觉已然朝她的方向迈出脚步。   “香穗……妳要去哪里……”   高远美绪刚开口想唤住仿佛灵魂出壳般忽然往走廊的窗边走过去的日野香穗子,学校的广播恰好截住她的话尾:   -本次音乐比赛的各位参赛者请立刻到音乐楼的会议室集合。重復一次,请本次音乐比赛的各位参赛者立刻到音乐楼会议室集合。-   日野香穗子,高远美绪和小林直三人同时愣愣地望著学校广播的扩音喇叭,哑然。   许久,小林直才率先找回自己的声音:   “香穗……好像……妳也要去吧?!”虽然她和高远美绪两人都为日野香穗子能够参加学校最重要、最受瞩目的校内音乐大赛感到喜悦,但说实话,一时之间她们还是难以确定普通科里出现了音乐比赛的参赛者、并且这个人还是她们非常熟悉的香穗子这件事,究竟是梦境或是真实的?!   毕竟,身处普通科的日野香穗子能挤掉音乐科里的后辈、同辈,甚至前辈们晋身参赛者之一,这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唉……”日野香穗子的头无力地垂低,“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我去去就回来。”   “嗯!香穗,加油!”高远美绪和小林直一同做出一个“fight”的手势,笑眯眯准备目送她去音乐楼。   “唉……”   日野香穗子骤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尤其是双腿,仿似灌了铅一样沉,举步维艰地朝音乐楼走去。   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回头。   腾然发现她之前好奇的那个她,竟然正满脸探究地盯著她看!   就从走廊上那扇窗的方向……   “对不起……”   日野香穗子轻轻推开音乐楼会议室的门,怯生生地探了颗头进去——   会议室里的六个人,包括那位身任本次音乐比赛指导老师的金泽纮人以及其余五位音乐科的参赛者,同时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呃……”众目睽睽之下,日野香穗子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舌头整个打了死结似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开场白。   “哟!普通科的参赛者来了,这下总算到齐了。”金泽纮人适时解围般地説道。   顿了顿,他习惯性地抓抓头髮,有些无奈地解释忽然请全体参赛者到会议室里来的缘由:“校长说在比赛开始之前先让你们参赛者们相互认识一下……嗯,就从窗那一边开始依次作自我介绍吧……真是的,怎么会选上我当指导老师……”末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充分发洩出自己的不甘心不情愿。   “那个……我是一年B班的冬海笙子,主修单簧管。”   十分羞怯内敛的声音使得日野香穗子立刻投去好奇打量的目光:   冬海笙子留了一头整齐的齐耳短髮,细緻的五官看起来清秀可人,微微蹙起的两弯柳眉显示出她现在紧张不安的心境。   “一年A班,志水桂一……主修大提琴……”紧接著响起一道语速极缓、极轻柔,聼上去似乎有些困意的男声。   日野香穗子的视线随即转向他:他的髮色稍显淡、略微凌乱地往四处翘起,与雪白的音乐科制服一样细腻无瑕的肤色衬托出的他湛绿色的眸子,在海蓝色的制服领巾的辉映下,正闪烁著朦胧的睡意。   “我是三年B班的火原和树,主修小号。请多多指教!”   “我也是三年B班,柚木梓马,主修长笛。”   两位站在一起的学长们先后作完自我介绍,轻快的语调和态度很快获得日野香穗子的全部注意——音乐科和普通科各自为政、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普通科的人大多以为音乐科里都是些高傲自大、难以接近的傢伙,因此火原和树的爽朗与柚木梓马的彬彬有礼让日野香穗子无法不印象深刻:   火原和树的额前蓄的几乎没过眼眸的刘海跟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著,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流露出阳光的气息;音乐科白色的制服随意套在乳白色的衬衣上,至于象徵三年级的墨绿色领巾则完全不见踪影。   而他身旁的柚木梓马显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先不说他身上的制服被一丝不苟地整理得几乎连一点褶皱也没有;光是他那一头飘逸的长髮一直垂到腰间,泛著闪亮耀眼的光泽,与脸上温和的神情相搭勾勒出一圈怡人的柔和氛围,已然与火原和树成为截然两面的对比。   随后,日野香穗子的视线投向距离她最近的男生身上。他制服上的领巾和她的领带是一样的深红色——毫无疑问,他正是二年级的另一位参赛者:   “二年A班月森莲,主修小提琴。”   月森莲的嗓音温淳得像是歷经数十年精工酿造出的红酒般华润,只是他如深冬似冰冷的语调与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洌气息一样淡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房间里突然一阵静默。   “日野?”金泽纮人见原本轮到该自我介绍的日野香穗子竟莫名其妙盯著某一个点发起呆来,忍不住出声提醒和询问。   “哎?噢!嗯……那个……我是……”   —咚咚!—   日野香穗子仿佛终于魂归来兮,刚回神想作自我介绍时,话头却被一阵敲门声截断。   在场的每个人都一脸奇怪地看向门口,想不出有谁会选在这时候来敲门。   金泽纮人无奈地走去开门,一面低声叨念:“真是的,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日野香穗子当即愣住了。   没想到,又是她——   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日野香穗子这两天不时遇到的那个她。   她清瘦的身影直直立在门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令日野香穗子对她印象深刻不已的那一抹愁绪也被刻意封印起来。   她的左手圈著一曡一英寸左右厚的纸,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   日野香穗子无可避免地见到她纤细的左手手指,随后,她惊讶的发现,她左手的中指竟然戴著一只式样简单、但做工透著细腻精致的铂金戒指!   并不是她戴戒指的模样使日野香穗子感到讶异,而是,虽然学校没有明文规定在校不可以佩戴首饰,但学生们在校园里都很自觉地摘掉自己身上的一切装饰品,更加上她的身上除却这只戒指之外再没有任何首饰或其它装饰,因此日野香穗子不由得好奇它是否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金泽老师,抱歉,我是二年1班的石川零。请问,可以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她浅浅地鞠了个躬,淡然却不失礼地问。   “呃,有什么事吗?”她不容拒绝的口吻让金泽纮人微微一愣。   石川零没有回话。泛白得看不到几丝血色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很快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抱歉,可以‘单独’谈一谈吗?”她稍稍加重了些许声气说。   金泽纮人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六位音乐比赛参赛者们,犹豫了片刻,才答应道:“好,我们在门外说。”   她点点头。   她和他的身影隐到门后……   仅过了须臾,金泽纮人便回到会议室里,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一曡纸——正是稍早前石川零手中用心护著的那一曡。   “呃……”   就在金泽纮人还在脑海中努力发掘臺词的时候,日野香穗子忽然像著了魔一般迅速冲出会议室,在身后留下了满屋不解——   她飞快追上她。   “对不起——”   听到叫唤声,石川零诧异地回过头。   “那个……呃……”日野香穗子在她跟前停下来,腾地一阵词穷。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追出来?!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对其他的音乐比赛参赛者们作自我介绍呢!   “请问有什么事吗?”石川零的语调还是淡淡的,聼不出任何高低起伏。   “呃……那个……我、我是二年2班的日野香穗子,妳好!”舌头打结了半晌,日野香穗子才找出这句最俗套的开场白。   “我知道。”石川零幽幽地回话,“妳是日野香穗子,普通科里唯一的参赛者。”   “呃……嘿嘿……”日野香穗子尴尬地乾笑了几声,忽地又显得急急地问,“请问我可以认识妳吗?”   闻言,石川零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   久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以几乎只有自己能聼清的音量呢喃:   “我是二年1班的石川零。……妳好。”   日野香穗子笑开了颜。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二   又是音乐楼会议室,音乐比赛参赛者们的另一次聚齐。   “老金,不是昨天才见过嘛,今天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把我们叫来?”   日野香穗子推开门时,听到的正好是火原和树玩閙似的抱怨。   “对不起……”   “喔!是日野来了啊。”金泽纮人抓抓头髮,趁机闪到一个离火原和树远一些的位置。   “呃,那个……”日野香穗子突然作出一个幅度极大的鞠躬,“大家,昨天的事真是抱歉。那个……我是二年2班的日野香穗子,请多指教。”   她急急为昨日集合时抛下自我介绍去追石川零的举动道歉。   “好吧,现在算是大家互相认识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就像我昨天说得那样——喔,对了,当时日野不在,所以妳要仔细聼好了——这一届的音乐比赛总共分四次选拔赛,每次选拔赛会排出名次,以名次决定最终的优胜。另外每次选拔赛都有特定的题目,自由选曲但是一定要切合主题……不过,”金泽纮人抓了抓头,只是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无奈,“今天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些特别的事情。”   他转身从背后的桌上拿出一曡归理得十分整齐的乐谱。   “理事长决定在第四次选拔赛,也就是最后一次比赛之后,宣佈最终比赛结果之前由你们所有的参赛者一起合奏一场音乐会。这是音乐会的指定曲目,在准备比赛之余别忘了花些时间练练,虽然说不一定要表演得多好吧,但该有的水准还是要有的。”   他一面说著,双手迅速把那些乐谱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唔……《Yearning》?思念?喔——!是没见过的曲子耶!谁写的?”粗略看了看乐谱,火原和树第一时间发表出此刻所有参赛者(也许除日野外,因为所有的曲子之于她都是“没见过”的^_^)心底的疑问。   “ま……先不管是谁写的,你们看了这乐谱难道没有想要把它诠释出来的意愿吗?”金泽纮人又不自觉地抓抓头,直顾左右而言他。   “它看来的确是一段很美的旋律。”柚木梓马点头表示认同。   “我就说嘛!”   不然也不会一看完这乐谱就立刻决定要你们表演啊!金泽纮人在心里默念。   “我……喜欢这段曲子……”志水桂一对著手中的乐谱揉揉眼睛,“但是……这个,是谱给整个管弦乐队的曲子……除去我们,还有很多乐器都没有……怎么办?”他很轻、很柔地讲出自己的想法。   听到他的态度似乎对这场演出有一些兴趣,金泽纮人稍稍顺了一口气:   “学校的管弦乐团也会参加这场演奏会,所以其余的合奏部分会由他们演出。而你们主要是负责各个独奏的部分。”   管弦乐团也会参加?!志水桂一平时总是睡意朦胧的双眼此刻骤地放大数倍:“我、我要参加……”   “我也是……这篇旋律很美,我想演奏它。”冬海笙子也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感受。   金泽纮人近乎感激地看著这两个一年级的参赛者,大力地点点头。   “那你们呢?火原?柚木?”他又把希望转到两位三年级的参赛者身上,希望他们也能表态说同意。   “嗯……尝试一下似乎也不错啦……”火原和树还在看著自己手里的那份乐谱,“耶——?小号独奏的这一段很妙耶!好!我决定了,我要参加!”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忽然又转变态度答应道。   “我也没什么意见。”柚木梓马依然很温和地笑著。   听到这里金泽纮人差点没热泪盈眶,忍不住更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森?”他终于转移目标到他认为最难搞定的参赛者——月森莲身上。   “……这中间有几段小提琴的三重奏——参加比赛的只有两个人是选小提琴的吧……另外一个,怎么办?”他沉默了许久,才徐徐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让人搞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学校的管弦乐团要参加啊!一直在乐团帮忙的王崎会演奏另外的那一重,我跟他提过,他已经答应了。”   “……钢琴伴奏的部分呢?”   “谱曲的……咳咳……”金泽纮人突然像是咬到自己舌头似的呛了几声,“我是说,学校音乐科有那么多主修钢琴的,我会从中选出一位有实力的人参加的啦!放心放心!”   “……”又经过一阵冗长的静默,月森莲才终于松口答应,“好吧……我参加。”   “啊呀!太好了。” 金泽纮人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兴奋了半天才想到好像还有一位参赛者的意见他没有询问——   遂砖头盯著日野香穗子:“日野妳——会参加吧?”   “呃……”原本已然埋进乐谱中的日野香穗子的头埋得更低了几分,从那曡乐谱里传来的声音都是闷闷的感觉,“……会……”   天哪!他那个语气哪由得她不参加啊?!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   “好吧,那就这样,散会。”   日野香穗子突然有种想找哆啦A梦要时光机的冲动……      “唉——”   “日野?……真的是妳!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嘆气的?”   日野香穗子抬起头,见到的是两天前曾陪她一同去音乐科帮她的导师送东西的土浦梁太郎,正站在球场边、她坐的座位旁,一脸担心地看著她。   “土浦君。” 日野香穗子稍稍打气精神招呼了他一声,很快,又耷拉下脑袋。   “怎么啦妳,一副垂头丧气、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不要说一说?”土浦梁太郎极友善地关切道。   日野香穗子咧开唇角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还不就是关于音乐比赛的……”她本来想跟他抱怨一番她刚刚经歷的、让她很是无奈的被逼经歷,却忽地顿住了,像在寻找、确认什么般地前后左右四处看了看,“呃,土浦君,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弹钢琴?”   可是……不应该啊!学校练习室的隔音效果都很好,不至于还会有钢琴声能够传到距离练习室那栋大楼百米开外的球场这一边来才是!   “钢琴?”土浦梁太郎恍了恍神。   侧耳仔细聆听,空中的确飘漾著隐隐约约的钢琴声,正弹奏著著名的德国作曲家Johann Sebastian Bach的名曲《Air on the G String》。虽然这本是一首谱写给弦乐乐器的曲子,但在德国小提琴家August Wilhelmj的改编下,成为了一首钢琴伴奏、小提琴独奏的旋律闻名世界。   只是这琴声有些……奇怪。   节奏明显放缓了许多,却又不若初练习这首曲子不久的人弹奏出的曲调那般断断续续;流畅的旋律显示出弹奏者对此曲的熟悉,可是每当到一个曲调大幅转折的地方又一而再、再而三连连失误。那些节奏的失误聼来显然不是由于弹奏者的生疏导致,反倒像是……就像是在復健期间的人在做某些幅度比较大的动作时必须要放慢速度那样,刻意变缓了节奏似的。   土浦梁太郎不著痕迹地敛了敛眉头。   “对啊!好好听喔!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啊……”日野香穗子满脸陶醉,“咦?……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耶!”她指向离球场不远的那栋教学楼,“……我们去看看?”最后,她有些不确定的建议道。   “……好。”   没经过太多犹豫,土浦梁太郎很快便颔首。      传出琴声的,是球场旁那栋教学楼一楼的某间开著窗户的房间。   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一道走过去,透过窗望里看时,琴声蓦然停下来:   房里只有一臺简单老旧的立式钢琴,而琴前端坐的人,正微微蹙眉瞪著自己小幅来回反动的左手不放。   “小零?!” 日野香穗子脱口而出。   钢琴前的人——石川零略惊讶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小……零?”   她的眼眸中,一抹影飞快地闪了闪。   不过日野香穗子没察觉,径直笑著往下说:“对啊!因为我觉得‘小零、小零’这样叫很可爱、很亲近啦!呃……当然妳也可以叫我香穗啊!”   “小零、小零……”   她喃喃地重復道,脸上泛起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   思绪更早已飞到千里以外。   她呆愣在原地,像蜡像,一动不动。   ……   ……      「……小零!以后我就叫妳小零。对,就这么决定了!」   「咦?为什么?可是妳不觉得这么叫很可爱吗?!」   「那不然妳也可以叫我小哲啊!嗯!説定了,妳以后就叫我小哲!小零和小哲,将来要永远在一起,太好了!」   ……   「小零,小零,我喜欢妳!」   「最喜欢妳了……」      ……   ……   “小零……妳,妳怎么了?”径自说了一串话之后,日野香穗子终于注意到石川零苍白的脸色和黯然的双眸。   又是那种愁!   就与她最初和她擦身而过那时见到的一模一样,那种快要窒息的闷疼。   日野香穗子的询问像是一剂醒神针,瞬间把陷入自己沉思的石川零拉回到现实生活中。   “唔……没有。”她摇摇头,淡淡地撇开这个话题,“妳怎么在这里?”   “我?” 日野香穗子指了指自己,随即又想到她会出现在这房间的原因,“对了!刚才是小零妳在弹钢琴吗?好厉害喔!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好好听喔!”   石川零的眼神再次暗淡下来。   “还好吧……”她四两拨千斤地转开头,也没意识到自己没有回答日野香穗子提出的问题。   站在日野香穗子身旁的土浦梁太郎轻轻笑了笑,替石川零回答:“日野,刚才她弹的那首是Bach的《Air on the G String》。”   石川零稍显诧异地打量土浦梁太郎一阵,才接著他的话往下说:   “这首曲子是《Orchestral Suite No.3 in D major》里第二乐章的主题,因为主旋律需要全部在G弦上演奏而得名。”   “是喔?!好厉害喔!”日野香穗子赞嘆。   立刻引来石川零与土浦梁太郎不约而同好奇的目光——   “日野……她刚才说的那个要全部在G弦上演奏的主旋律……呃,是要全部在小提琴的G弦上演奏耶……”说著,土浦梁太郎的视线不由得在日野香穗子手中拎的小提琴琴盒和她的脸上来回移动。   言下之意是,她既是弹奏小提琴的琴手,怎么会竟然连这么著名的乐曲都不知道,实在……   “耶?呃……呵呵呵……”日野香穗子愣了愣,发出一串乾笑,急忙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帮你们介绍吧?!土浦君,这位是1班的石川零;小零,他是5班的土浦梁太郎。”   “妳好。”土浦梁太郎释出善意的浅笑。   “……你好。”相较土浦梁太郎的爽朗乾脆,石川零的反应显得拘谨的多,顿住许才低声如自言自语般地应了一声。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三个人面对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沉默,蔓延了很久,日野香穗子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   “呃……对了,那个……”她的两只手在唇前合十,作出一副“万事拜托了”的表情,“小零,我还没有找到音乐比赛的钢琴伴奏,所以那个——妳可不可以……”   石川零很快别开脸:“抱歉……”   “啊?!为什么?” 闻言,日野香穗子的小脸失望地垮下来。   “我……”石川零开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实上,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解释。   “妳的手受过伤吧?”土浦梁太郎突然出声,用的是一句疑问,但语气是肯定的。   他的一只手轻轻搁在下颚,仿佛在思索著:“其实刚才聼妳弹的曲子,我就发现,妳每到曲调转折的地方都会放慢速度。可是从整体上看,妳对这段旋律并不陌生……不,显然是非常熟悉的。那么,既不是因为生疏导致的停顿,唯一的可能就是特意减缓!所以我才这么猜想。”   一面聼著,石川零的右手一面不由自主护住自己的左臂。   而她下意识的举动恰好证实土浦梁太郎的推测。   “小零,妳……”日野香穗子很内疚自己点到了石川零的痛处,想要开口安慰她,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什么。”石川零敛回脸上不小心流露出的意外神情,慌慌忙忙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抱歉,妳还是另找别人帮妳伴奏吧。”   目送著石川零的背影隐匿在门的那一头,日野香穗子不禁问身旁的土浦梁太郎:   “小零……好像……生气了?!”   土浦梁太郎扒了扒自己的短髮,不太好意思沉声道歉道:”ま……日野,抱歉。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刚才说得太多了吧。”   “不不,土浦君,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提起让小零伤心的事情!” 日野香穗子摇摇头,“唔……我想我明天应该去找小零道歉。”   “嗯,那是一定的。”   “话説回来……土浦君对于音乐的东西知道得还真是不少!你都是从哪里学到的啊?可以告诉我吗?” 日野香穗子眼里充满好奇地看著他。   “ま……这个有很多因素……哈哈……”土浦梁太郎十分勉强地笑了几声。   两人一边聊一边迎著傍晚的余晖朝学校外走。   余晖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三 作者有话要说:     日野香穗子没想到的是,她直到第一次选拔赛结束的那一天都没能再见到石川零本人。她去石川零的班里找了许多次,得到的结果都是石川零同学仍在病假中!让她不禁有些担心,却又不知所措。   在第一次选拔赛上,日野香穗子被原本找到的音乐科的钢琴伴奏者放鸽子,差点被取消参赛资格,幸好土浦梁太郎及时站出来当她的伴奏,才险险保住了参赛者的身份。只是临时搭档的组合毕竟没有太多默契,因此屈居首次排名的最末席。   而突然上台的土浦梁太郎给了全场人极大的惊讶,也因此被当初不由分说逼着日野香穗子参加音乐比赛的音乐精灵莉莉硬加进音乐比赛的参赛者名单里!   于是,音乐比赛的参赛者增加为七人,其中两名来自普通科……   事隔好几日,当球场旁那间有着一台老旧立式钢琴的房间又传出琴声时,正在球场上为参加音乐比赛向足球部部长请假的土浦梁太郎不由得迅速结束进行中的交谈,急急朝那里走过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心底为何会出现这种从未有过的迫切情绪,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钢琴演奏者之间的惺惺相惜的缘故。   空中飘荡着悠然的琴声,有些缥缈,有些苍凉;绝望悲泣的旋律催人潸然,一个个源源不断的音符勾勒出一幕离情依依的不舍景象。而演奏者用情至深的诠释将隐匿在这曲调中的徐徐情感完完整整地展现出来。   这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但他不得不佩服作曲者对音乐的熟悉与理解。人的七情六欲,在这短短数分钟的片断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忽地,一个仿佛不应该出现的音节破坏了先前那些曲调营造出的一切离情。   土浦梁太郎忍不住皱了皱眉。   “嗨,石川!……刚才那个音……应该是用的‘La’吧?”站在窗台外,他直截了当地点出他认为有问题的音符。   坐在钢琴前的石川零愣了愣,转身,对于他的出现显得很意外。   她盯着窗外的土浦梁太郎看了半晌,脸上总是冷然淡漠的神情竟然慢慢地变得柔和了些。   “……是土浦君……你说得没错,那里的确是个‘La’。”   说完,她扭头,再次把视线放回在乐谱上。   蓦然寂寥无声。   沉寂,弥漫。   “……我听说了。”   直到依然面对着钢琴的石川零在静默中突兀地抛出一句话,“木头人”的咒语才仿佛解除。   “啊?什么?” 土浦梁太郎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听说你也成了参赛名单中的一员。”   她也许很冷漠,但这并不表示她从来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愿;她也许也很淡然,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闭塞、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亦知道他成了唯一一位弹钢琴的参赛者。   “喔……那個啊!” 土浦梁太郎靦腆地撓撓頭,“ま——也對,布告欄上面有貼……”   石川零微微扬了扬唇角。   不算笑,顶多松开了紧抿的唇线,缓和了总是肃色的表情。   她伸手拿起琴谱架上的乐谱,轻轻晃了晃。   “试试?”她用了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好啊。”土浦梁太郎还算阿莎力地答应,双手在窗框上用力一撑,翻身进房间里。   石川零适时站起来走到钢琴一侧,把琴前的座位留给他。   土浦梁太郎习惯性地活动活动手腕,翻开乐谱看起来。   “‘思念’啊……感觉好悲伤的曲子……谁作的?”他一边看着,一边问。   石川零頓了須臾。   “ま……某個人。”她仿佛故意模仿土浦梁太郎的语气,看似不太在意地答道。   “真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也没再追问,转而继续看曲谱去……   音乐科音乐楼的楼顶。   柚木梓马和火原和树还没推开天台的门就已经听到门那头传来的阵阵清雅的小提琴声。   相视一眼,推门走过去。   “あら……月森在練習音樂會上要演奏的曲子嗎?”柚木梓馬維持著他一貫笑容滿面的樣子。   月森莲轻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的小提琴,转过身。   “柚木学长,火原学长。”   “月森!刚才那段旋律好好听!小提琴独奏的那一部分是吧,太棒了!对吧,柚木?”火原和树的眼瞳里兴奋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啊,这怎么说呢……我觉得刚才的演奏,嗯,很有月森的风格。”依旧笑咪咪地说。   “……”   月森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而后把小提琴收进琴盒。   “呐呐,你们觉得这些曲子写得怎么样?我很喜欢耶!也不知道是谁谱的这些曲,超佩服他的!”直接无视月森莲的寡言,火原和树的外向开朗无所不在。   “唔……这套乐谱里的确每一首都很好听,可是……虽然里面也有很多节奏欢快的旋律,但整体给人一种非常忧伤的感觉呢……”柚木梓马环起手轻轻撑在下颚。   “对对!尤其是其中有一段小提琴二重奏,那曲调一高一低交错纠缠,感觉就像……呃……分离?!”   火原和树原本情绪高涨地倡言着自己的见解,不想在最末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迷惑,仿佛这二字不似他平日常有的想法、不似出自他口中一般。   “这乐章——需要很多感情去诠释呢!”柚木梓马点头表示赞同火原和树的话,同时,他也一并说出自己的看法。   “……”月森莲依然沉默着。   “月森?你怎么了?”   见月森莲的表情越来越低迷,柚木梓马适时释出学长对学弟样的关心。   只是他的关切还没来得及得到响应,三人的注意就被天台唯一那扇门推开的声音吸引过去:   志水桂一刚一走出门便一脸茫然疑惑地揉揉眼,好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一样。   他四处打量了一阵,终于意识到那一头站的三个人正注视着他。   “啊……柚木学长……火原学长……月森学长……日安……”志水桂一非常有礼地一边行鞠躬礼,一面以他特有的极缓的语速一一向眼前的每一位前辈问好。   “志水是上天台来练……呃,休息的吗?”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打算在天台上练琴,但见他并没带着他的大提琴上来,火原和树很快从脑海里挖出另一个词硬塞进原本已经要脱口而出的问句。   志水桂一的视线在火原和树的脸上停了大约有十秒钟,才慢吞吞地回答:   “不——是——,原本……是在练琴房……后面的草坪……后来,听到有人在弹我们要在音乐会上演奏的那组乐曲里的钢琴独奏……就去找那个琴声。可是……没有找到,所以在想……然后我就在天台上了……”满是无辜的表情。   火原和树听完只觉得额上一阵湿凉。   “志水有开始练音乐会要演奏的曲子吗?”柚木梓马温和地问。   “是的——,因为第二次选拔赛的主题还没公布……想在题目出来之前多一些时间练习那里面的旋律……”   “这样啊。不过……明天就要公布主题了不是?”柚木梓马侧头问身旁的火原和树。   接收到问题,火原和树望向天空想了想。   “好像是。老金有叫我们明天去会议室集合的样子,大概就是要公布第二次比赛的题目了吧。”   “距离第二次比赛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金泽老师早该公布了。”月森莲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声音中透着极力隐忍的怒意。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突然在那一瞬找不到话题往下接,只好四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等着有人能出现来打破僵局。   安静的等着。   等了很久,很久……   ……   ……   “……好,散会。”在一段冗长的碎碎念之后,金泽纮人总算公布了第二次选拔赛的选曲主题,而后说得铿锵有力的两个字解放了在场七位被迫无奈接受他疲劳轰炸的参赛者们。   距离门最近的志水桂一埋头在印有第二次比赛题目与要求的打印单上仔细钻研着,凭直觉深受拉开会议室的大门——   “啊!志水君,小心!”   当他听到日野香穗子惊呼的警告再抬头往前看时,已为时过晚!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张依稀有些印象的面孔,带着惊讶的表情,乌黑的眸子在那一刻清澈的难以言喻……   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他原本没有站得很稳的身躯在受到一道力道不重却不容忽视的冲撞之后,开始向后倾斜——   “啊……”   “啊——!!”   纸页四散,像一片片白色的花办,飞散开来。   除倒在地上的两位当事人之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瞬间,快到几乎看不清:当摔倒在地的声音响起之后,原本理应直直跌在地面的志水桂一却奇迹似地压在被他撞到的那人身上;而那人以左臂将志水桂一的头与颈项圈护在胸前,右手紧紧获住他的左手,那人的手掌并不大,只是勉强能把他的左手包覆住。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不是浓郁逼人的香水气息,而是清淡的似是栀子花的香味,温馨而优雅……   慢慢地,志水桂一抬起头。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曾经在所有参赛者相互作自我介绍的那一天见过!她是——   “小零!妳没事吧?”日野香穗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关心地询问。   那个人——石川零简单地摇摇头。她松开护着志水桂一的双手,吃力地撑在地上想要借此站起来,但效果不彰。   “石川,我扶妳去保健室!”土浦梁太郎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伸手半拉半抱地扶起石川零就朝会议室外走。   “……谢谢。”她低喃着道了声谢。   刚走了几步,石川零顿住脚跟,倚着土浦梁太郎扶住她的力度回转身。   “志水……桂一君是吧?!”她的眉梢紧蹙着,说话显得很吃力,“拉提琴的手……是需要小心呵护的啊……”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忽,额间满是浅浅的愁绪,眼神亦黯然得失去先前的光泽。   注视着她在搀扶下依然蹒跚离去的身影,志水桂一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的左手,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颈上,方才被石川零的左手碰触到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石川学姐的手……和我的手那么像?……”   和志水桂一的手很像?难道……   站在不远处的月森莲浑身震了震,左手拇指的指腹不觉触上其余四只手指的指尖……   柚木梓马弯身拾起石川零因为先前的冲撞散落一地的纸页。   很快,温声的疑惑在志水桂一的话语结束后会议室里短暂的沉静中倾泻出来:   “咦?这不是……我们要在音乐会上演奏的乐章吗?”   倏地,无声。   每一个人都怔在原地。   愣愣地,在心底咀嚼着柚木梓马仿佛自语似的疑问。   久久,日野香穗子挤出一声不确定的轻呼——   “……小零……??”   ☆、四   “金泽老师,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的后半截被刻意隐去。   柚木梓马仍然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乐谱,语调里常有的温煦柔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容错听、浓郁的威胁意味,大有他金泽纮人今天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走出这间会议室大门的意思在其中。   在场的每个人,或探究、或质疑、或困惑地望向他。眼神里蕴含着同样程度的好奇,一眨不眨注视着。   金泽纮人被这群学生的阵势震得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抓抓头发,他闷闷地哼了两声,才咬牙交代:   “咳……其实她,石川零,就是钢琴演奏者啦!”   “……はあ?!”火原和树立刻搭腔表示没听明白。   金泽纮人更用力地扒了扒束起的长发,投降似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天花板。   “我说的是,你们这次音乐比赛之后的演奏会……她是那位出演所有钢琴部分的演奏者!”他深呼吸了下,再一字一顿重新解释一遍。   话音一落,默然……      须臾,还是默然。   也许是会议室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好,屋里静悄悄的一片,连屋外也仿佛寂静无声。   呼吸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楚……      静默中,月森莲缓缓低下头瞪着自己左手的指尖看了半晌,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觑向不远处的志水桂一。   亦然,他也和他一样,正愣愣地盯着自己左手的手指,眼中充满不解。      “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柚木梓马了解地点点头。   “好厉害啊!老金,没想到普通科里竟然有这么多厉害的乐手!”在柚木梓马打破僵持许久的沉默之后,火原和树立即接上,说。   “ま……”金澤纮人又是習慣性地撓撓頭,“總之,既然你們已經知道……嗯,我是說,以後我會找些時間把你們和管弦樂團那邊聚到一起來練習,大家都不要缺席啊!……那就這樣,去忙你們自己的事情吧。”   挥挥手,他率先离开会议室。      “金泽老师,请等一下。”   刚走出会议室没几步,金泽纮人又被叫住。   出乎意料的是,出声唤他的那个人竟然是月森莲!   “月森?什么事?”   “……请问,那个人……那个石川零……她只会弹钢琴吗?”月森莲紧紧皱着眉,态度极为慎重地问。   闻言,金泽纮人怔在原地半晌。   “……はあ?!……什么意思?”片刻,他才好似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   “她……还会其它的乐器吧?”月森莲试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想,金泽纮人十分干脆地摇摇头:“不知道。……事實上,我會知道她懂鋼琴的事業是因爲她的自薦……”眼見月森蓮深邃的眼瞳詫異地睜大,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聼起來似乎不太合理的話,連忙改口道,“ま……反正她的鋼琴彈得不錯啦,你們放心就是了。”   摆了摆手,仿佛身后有恶鬼似地疾步离去。      ……放心?!   月森莲一脸不可置信地目送金泽纮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墙角。   不,他现在更加不可能放心了!   金泽纮人方才那一席话明白了是在隐示他对她根本一无所知嘛!虽然这场演奏会说到底只是音乐比赛过后的余兴节目,但事关他最重视的音乐,他实在不愿意太马虎草率。   或许……还是去找她本人询问比较可靠吧……   ……      “妳这一跤摔得不轻啊——,石川同学。”   保健室里,屏风的一头传来保健老师高八度的夸张感叹。   没等石川零吭声,就听见保健老师又接着往下唠叨:   “好了好了。能处理的地方我都帮妳处理过了,剩下的只能等它们自己恢复……不过石川同学,走路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看妳,摔一次就摔成这样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妳的手还没复原……不想要了是不是?”   “……”   石川零一言不发,任由保健老师自顾自絮絮叨叨。      土浦梁太郎站在屏风的另一边也听到保健老师的碎碎念,不由得想起上回他和日野香穗子第一次见到石川零弹琴时的情景……   犹记得那时,她似乎正为手伤困扰着。      “嗯——石川……”他犹豫着开了口。   “……嗯?”   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那感觉虚幻飘芜得像是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把她的响应掩盖过去一般。   “妳……”他想了想该怎么问这句话,“妳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把问题讲出来。   “……”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保健室里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石川零没有回答,而土浦梁太郎亦没有再说话。   就连先前一直念个不停的保健老师也察觉到此刻过分诡异的气氛,收住声,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石川零。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眉头紧锁,嘴唇在微微颤抖着,好似在努力压抑着极沉重的痛苦。   她的右手轻轻搁放在左手肘的位置,双臂正好相交成一个圈,将自己圈在中间。   墨黑色的眼眸眺望向保健室明亮的窗户外面,仿佛看到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只是完全没有焦点地下意识的动作。   夏,却像是寒冬。   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怎么了?”   终于,土浦梁太郎再次开口问道。   “……没什么……。那是……一场意外。”   她别开脸,虽然她知道土浦梁太郎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因为,她甚至连看和她面对面的保健老师的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喔……”   土浦梁太郎愣了愣,恍然明白原来她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但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安慰她?这一刻大概她也不需要吧。   专开话题?仿佛已经太迟了一些……   除了闷闷地发出一点声音表示自己听到她的话之外,他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响应方式。   蓦地,气氛又恢复成稍早前的默然,此时,更多了一种类似尴尬的成分在其中。   “土浦君……”石川零的声音忽然从屏风那头传过来。   “嗯?”   “……刚才,谢谢你。”   她为他迅速送她来保健室的举动释出谢意。   “啊,那个啊。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土浦梁太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那个……我还想再在保健室里……休息一会,所以……你如果有其它事的话……”依然是淡淡的,石川零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声音,隐约有丝沙哑,和浅浅的鼻音。   只是太不明显了,抑或是被太努力地抑制住了,以至于土浦梁太郎完全没有察觉。   “嗯……那,妳多休息。我先走了。”   开门而后关门的声响,将保健室和走廊外再次隔成两个不相连的空间。      啪。   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瓣瓣微小的水花……   ……      翌日,午休。   下课铃刚一结束日野香穗子便飞速冲出教室,留下高远美绪和小林直两人对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看傻了眼。   很快,她拉着石川零出现在音乐楼天台的门前。   推开门的一刹那,天台上传出一阵清雅的长笛声——   “……柚木学长?!”日野香穗子有些诧异地招呼对方。   她还以为,这个时间天台上应该没有人才是……毕竟才刚打完下课铃几分钟而已,大家大都该出现在学生餐厅或者福利社才对——本来她想趁这机会问问看石川零是怎么成为最后那场音乐会的钢琴演奏的。   “よう,是日野同学啊。還有……ええと,这位是……石川同学?”柚木梓馬微笑著,在說出石川零的名字是稍稍猶豫了下,才不太確定地喚出來。   “是的,柚木学长。午安。”石川零微微点了点头。   “午安。”   说着,他轻轻拨开扫在颈侧的长发。   “柚木学长……在练习啊?”日野香穗子笑得诚意十足地找话题,“也对,很快就第二次选拔赛了,刚才那一首是柚木学长要在比赛上演奏的曲子吗?好好听喔!”   柚木梓马和石川零同时向她投去不解的视线。   顿了顿,柚木梓马依然浅笑着:“不是。这是最后那场音乐会里长笛独奏部分的曲子喔!日野同学难道……还没看过那个谱子吗?”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着推测般的说辞。   “呃……”   自己踩到自己埋的地雷了!   这是日野香穗子在听完柚木梓马的问话之后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句台词。   “呵呵……是、是还没怎么看……”她夸张地干笑。   其实应该说,她是比较不太看得懂才对。   毕竟她又不是从小就开始学音乐,那套曲谱既长、看起来又给人感觉很艰涩的样子,况且她还完全没有听过,所以——   可是她不能说!魔法小提琴的事情她完全不敢使之曝光,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干笑、干笑,嘴角不停抽动着……   “这样啊。”柚木梓马点点头,仿佛很好心地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一旁的石川零,“说起来,石川同学似乎是这场音乐会的钢琴演奏呢!不知道石川同学妳,是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呢?”   “对啊!小零,妳钢琴弹得那么好,一定学了很久了吧?”日野香穗子很高兴眼前两位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她身上,立刻顺着话题往下说。   眉不着痕迹地拢了拢,别开脸看向一边,石川零淡淡地回答:“差不多国中的时候才开始学的吧。”   “哇——!”日野香穗子算了算,感叹,“那岂不是已经有四年多了?好久喔……”哪像她,直到两星期以前收到那把魔法的小提琴之后,她才正式开始接触音乐这个东西。   “还好吧。有很多人都是从很小就开始练钢琴了……”石川零猛然怔了怔,犹豫片刻,她深呼吸了下,仿佛喃喃自语般低声说,“不,或者说……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接触钢琴了吧……”   “……咦?……”   日野香穗子有点不敢相信地盯着石川零。   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太明白石川零最后那句话里隐藏的含义,另一方面因为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听到石川零以冷漠以外的语气说出这么长一句话——仿佛从她见到她开始,她的声音总是给她感觉淡然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样子。   “……不不,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石川零像是突然回过神般用力摇摇头,故作平静地勾了勾唇角——不是笑,只是一弯干涩的弧度——眼睛逃避似的瞟向其它地方。   “小零……?”日野香穗子有些担忧地叠起眉。   她看得出来,石川零不同以往的彷徨表情、以及略微颤抖的声音在在显示出她的内心此刻正在汹涌地起伏波动着;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仅是一味地强调她“什么事都没有”。   这中间,一定有些什么!   这一点日野香穗子几乎可以确定。   可是……   到底会是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抱歉,我接个电话。”就在日野香穗子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时,石川零的手机恰好震动起来。   她浅浅颔首表示歉意,随即走到天台的角落讲电话去。   “怎么了日野同学,有什么不对的吗?”   石川零刚一走远,柚木梓马很适时地淡笑着出声问她道。   “耶?”接收到问话,日野香穗子先是反应不过来地愣了愣,而后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没什么,柚木学长。”猛然,她才发现石川零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身在距离他们数米开外的地方,惊讶地反问,“咦?那个……小零什么时候……我是说,小零怎么会到那边去?”   “她去接一个电话。”依然是温和不已的笑容,和轻柔煦压的声音,回答。   “喔……”   日野香穗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讲,而柚木梓马似乎也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只好任由突如其来尴尬的气氛无限往后蔓延。      直到带着温润绿叶气息的风吹过来,隐约送来石川零情绪稍显激动的朝着手机那头讲话的声音。两人怔怔地对觑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隐含的疑惑、惊讶、与不解:   “那个……”日野香穗子不由得想问——   那是一种什么语言?   石川零正在说着一种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仿佛有一些她听起来十分耳熟的音符,却相互交错勾勒着一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句子。   “好象……是中文?!”柚木梓马轻轻扶着下颚,对自己的判断亦是确定亦是怀疑。   家中的两位兄长里也有在学中文的,所以他曾经听到过类似的发音。可是……光凭印象中的音调来判断,他也不太能有把握。   “中文?!”日野香穗子诧异地张大嘴。   她突然对石川零谋生出一种非常茫然的感觉。   她……好似一点也不了解她……   虽然一开始是她主动去认识她的,可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她越是了解她多一点,就越是觉得她变得更加陌生了一些。   她简直就像是一团谜团,而她,仿佛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这个认知让日野香穗子不觉有些沮丧:她是很诚心交石川零这个朋友的啊!   不过……每个人都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比如说她用魔法小提琴参加音乐比赛一样,也许那些……也是石川零不愿为人所知所道的秘密吧。   这样想她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   “ええと、事實上我不太確定……不如等她講完電話問問她?”柚木梓馬如是建議。   “也好。”   于是两人再次沉默,静静等待着。   一直到石川零挂下电话,脸上透着微愪的神情转回头,稍显急切地说:   “抱歉,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日野妳有什么事的话……可不可以晚一点告诉我?……抱歉,柚木学长,先失陪了。”   语罢,全然不待对面二人有任何反应,身影已经速速消失在天台的门后。      “呃……”   身后,留下了两张同样微讶的脸孔,同样保持着先前的默然,亦同样保留着先前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   ☆、五 作者有话要说:     金泽纮人很快便组织起参赛者们与管弦乐团的第一次合奏练习。   时间订在金曜日的放课后,地点定在管弦乐团每次社团活动用的音乐厅。   “啊……是月森……学长……下午好……”   志水桂一在往管弦乐团的音乐厅去的路上遇到也正往那里走得月森莲,怀抱着大提琴的身体略微吃力地向前倾了倾,想要鞠躬问好。   “下午好。志水是要去管弦乐团那边?”月森莲轻轻点头示意。   “是的。”   默了默,月森莲忍不住又启口:“……志水。”   “……是?”志水桂一不解地抬高头,睡意惺忪的眼眸认真地看向月森莲,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又叫他的名字。   “那天……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到他回应,月森莲顺势问道。   这个问题这两天一直困扰着他。   明明自己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可能,但他一直以来对音乐的执着在要求着他去找寻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天?……那句话?……”志水桂一满头问号地缓声重复着。   “对。就是那个……嗯……”月森莲顿下来想了想,“你说,那个石川零……她的手和你的手很像,那句话的含义。”平日里总是风平浪静的表情难得地透出几丝迫切的意味。   志水桂一盯着月森莲的脸仔细地看了半晌,有些吃惊自己竟然能见到平时冷漠淡然的学长露出这般全然不同的神情。   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月森莲的问题,缓缓地解释:   “当时……是在想,不知道为什么……石川学姐……的手指上,有和我的手指上……一样的茧。所以……”   一面说着,志水桂一一面伸出左手在眼前,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又一次回想起当时摔下的瞬间,他和他的手被保护的情景,还有那隐约弥漫开的似是栀子花香的清幽香味——淡淡的,却让人难以忽略。   “茧……”月森莲喃喃重复着这一个字,左手拇指的指腹不禁触上指尖。   触感,是硬硬的。   ……是了。   每一只拉提琴的左手,尤其是除拇指外的另四只手指,总都会被烙上这样的印记;不美,甚至有些丑陋的印记。   那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手指的主人为音乐的牺牲。   然而,这样的茧,却不是应该出现在一双弹钢琴的手上。因为这两类乐器,有着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这两类乐器的演奏者的手,也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而那个石川零……   月森莲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或许,她的背后还有很多很多“或许”,至少,对于他们来讲,是的。   “是啊……茧……”志水桂一也轻声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不约而同对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直到另一个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   “月森、志水?!你们两个愣在楼梯口做什么?”   土浦梁太郎脸上仿佛写满了“我不理解”的字样,不可置信地瞪着正堵在楼梯口神魂远去兮的两个人,从喉间挤出一句问话,企图倚此召回他二人远走中的注意力。   听到他的声音,志水桂一震了震,恍然回神般地转过头看向土浦梁太郎:   “啊……是土浦学长……下午好……”   他又一次吃力地倾了倾身,朝土浦梁太郎行了个简单的鞠躬礼。   “ああ、下午好。ま……你們這是要去管弦樂團那邊吧。”土浦梁太郎伸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很是无奈地抱怨,“真是的,我又不需要参加那个什么音乐会,为什么金泽那家伙会要叫我也一块去?!”   他是前两天得到通知说未来数个星期内都会不定期与管弦乐团集合练习合奏时,才知道原来其它的音乐比赛参赛者们正在准备一场将要在最后一次选拔赛之后演出的音乐会的事情。   但他是在第一次选拔赛结束之后才成为参赛名单其中一员,因而并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那场音乐会的消息,也因此觉得奇怪——既然他并非音乐会演出人员之一,为何金泽纮人还是坚持要他一起出席合奏练习?   “啊……土浦学长……也是要去管弦乐团那边……”志水桂一的语调里满是“原来如此”的了然感。   “是啊。”点点头,“我们走吧。”   “……好的。”   ……   “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开始练习音乐会上要演奏的曲目了吧。以后每个金曜日放课后都到这里来练习,直到音乐会结束为止。好了,对于音乐会,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在所有参赛者以及管弦乐团的成员全体到齐之后,金泽纮人以一句问话作为第一次合奏练习的开场白。   “我有。”土浦梁太郎立刻站出来,“请问,我要做什么?”   从头至尾,他不曾收到过有关音乐会的通知,却突然被要求一同参加为音乐会安排的合奏练习!他以为,这场音乐会应该已经不缺演奏者了才是……   金泽纮人愣了愣,挠挠头解释道:“啊啊,是这样的。负责钢琴部分的石川零家里有些事情不克前来,她来请假的时候特别指定要由你代替她,所以……”说着,他有什么不解似地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小声的自语,“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他都知道’呢?”   一听闻石川零不能出席今日的合奏练习,月森莲和志水桂一竟不约而同露出一丝令人费解的憾然神情。   “はあ?!……你是說,負責鋼琴演奏的人是石川?!”土浦梁太郎驚愕地重復。   他迅速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石川零时……等等!当时,她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手上有伤,怎么还会答应参加音乐会?!   ——要知道,就算是主题非常优雅抒缓的抒情类乐曲,也不可能所有乐章都只有徐缓轻柔的曲调。通常一整场音乐会下来,对于演奏者的体力和耐力皆是一种挑战;而对于“负伤上阵”的乐手来说,无疑,有极大的几率会对受伤的部位造成二次伤害。   他想,石川零应该很明白,手,对于乐手们的重要性。不然,她那天也不会为了保护志水桂一的手不被摔到,而奋不顾身地将自己当作肉垫。   可是他却不懂,既然她明明很了解自己的伤势,也理所当然很清楚参加这场音乐会可能会对她的手臂带来更大的伤害,那……她为什么还要答应参与这场音乐会呢?   “是啊。”金泽纮人被土浦梁太郎突然变得异常激动的语气吓了一跳,一字一顿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听到金泽纮人如是问,土浦梁太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了,连忙深呼吸了下以平复过激的声调。   “不,没什么。”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先前的话无关紧要,“可是,为什么是我?”他好奇地问。   “因为你‘都知道’。”金泽纮人双手一摊,这么回答道。   “はあ?!”土浦梁太郎一頭霧水,“什麽叫‘因爲我都知道’?”   他……他都知道什么了?怎么他自己不知道有这回事?!   “石川零本人是这么说的,所以……”金泽纮人耸耸肩,一副此事与他全然无关的神态。   闻言,土浦梁太郎更加觉得诧异:“石川……她这么说?!”   他更加不明白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才会被石川零点名替她参加这场合奏练习?!   “是这样没错。”一边说,金泽纮人一边拿出一叠曲谱,递到土浦梁太郎面前,“呐,这是音乐会上要演奏的所有曲目的谱子,你拿去看看吧。”   土浦梁太郎双手接过来一看,惊讶得喊出来:“Yearning?……思念?”他翻开乐谱看了看,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天弹过的那段旋律啊……难怪!”   “……那天?”距离土浦梁太郎最近的日野香穗子好奇地出声。   “ま……就是有一天我和石川偶然遇到……”他語義模糊地解釋了一句。   日野香穗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总之就是这样。那,土浦,钢琴的部分拜托啦。”金泽纮人像是终于解决了什么非常棘手的麻烦似的,吐了口气,扭头对管弦乐团的OB王崎信武说,“王崎,这里就先交给你了。那……大家开始练习吧。”   敷衍般地交待了几句,他便急急慌慌离开音乐厅。   他看来很不负责任的态度并没有影响任何人。   很快,音乐厅里的每一个人,都专心投入到合奏练习中。   ……   ☆、六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零,妳知道吗?乐手们的手,其实比普通人的手脆弱许多。   因为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能影响到整个演奏的水平喔!若是稍稍伤得重一点点,说不定就再也没办法流畅地使用乐器了!   所以小零,妳一定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妳的双手。它们不仅仅只是妳的两只手,更是上天赐给妳的、并且只有你一个人独有的礼物……」   ……   “……小零、小零?”日野香穗子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倚倒在图书馆里的自习桌上,似乎睡熟的石川零——她眉间深刻且明显的折痕将她秀丽的脸庞衬得阴郁得令人揪心。   也许,她做噩梦了。   日野香穗子在心底这样解释。   所以,她伸手摇醒她,以免她继续被噩梦困扰着,而露出这么痛苦得有些哀凉的表情。   “唔……”   石川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抬手轻轻揉了揉。映入眼帘的,是日野香穗子担忧的瞳。   她左右看看,仿似还不太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小零,妳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日野香穗子关切地问。   石川零目光涣散地抬起头,盯着日野香穗子看了半晌。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起了纤细的秀眉。   久久,她浅浅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异常的缓慢,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离开助步车的帮助下缓速踱步一样小心翼翼,却因为怀着过多的犹豫不决而致使整个动作显得一点不流畅连贯。   “小零……妳、妳没事吧……”   见到石川零迥异于平日里冷漠淡然但充满理性与果决的反应,日野香穗子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虽然她隐约知道这一问其实很多余——几乎是肯定只会得到和之前完全相同的回答——可她还是不由得问出口来。   因为此刻的石川零看起来和平时的她是那么不同,不,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除了那双乌黑的墨色瞳中蕴含的愁绪依旧,此刻的她脸上更多了几分不安和让人难以忽略的无助!而略略叠起的两弯眉间锁住的悲伤此刻竟是如此明显,就连只是目睹这一切的日野香穗子也能恍惚感受到一种哀戚到撕心裂肺的剧痛!   “……没、事……”   石川零清澈的嗓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支离破碎般的沙哑。   她的右手在自己的左手臂上柔和地轻抚着,每碰触一次,脸上的表情就更沉重一分,仿佛她正在做着什么使她痛苦不已的事情。   手,越移越急,越压越使力。   像是她的手臂里有一种无边无尽的疼,需要她用力地制造另一种痛去减缓这无尽的疼带来的感觉……   “小零……”   石川零异常的举动在在表明她身上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她只字不肯提,日野香穗子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一脸担心陪在她旁边,等着她什么时候愿意讲出来。   “对了,你们上星期的合奏练习进行得怎么样?”   但显然,石川零丝毫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走出图书馆后,她停下手在手臂上游移的动作,转为用力地握住,侧过头问道。   “耶?……喔,还不错啊!”没花太多工夫,日野香穗子的注意力便被全然转移到上周末全体音乐比赛参赛者和管弦乐团的合奏练习上,语带惊奇、欣喜与陶醉地感叹,“那篇乐曲真的好棒哦!也不知道是谁作的曲子,简直扣人心弦!特别是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关于‘分离’和‘思念’主体。天啊!就连应该专注于诠释和演奏的我,演奏的时候都忍不住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太美了!那乐章真是太美了!可惜的是,我问了他们那几个参赛者,听说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套曲子,都没人知道是谁作的曲……”   末了,遗憾地这么叹了一句。   听完日野香穗子的大论,石川零的唇角稍稍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但秀眉却奇迹地蹙紧,墨瞳空洞地眺望远方,似是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什么,又像是茫然得没有意思焦距。   “也许……”许久,她突然开口,淡淡地,虚无飘缈得不似常人应有的声音,“是那个作曲的人,又太多切身的经历了吧……”   说着,她又低下头,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铂金色的细戒,映射着阳光刺眼的白炽。   “对了,小零……”   日野香穗子刚启口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一声爽朗的招呼截断。   “啊!日野ちゃん!”火原和樹從圖書館外的中庭裏,朝日野香穗子一邊揮著手一邊跑過來,“喔——!還有……那個,嗯,石川ちゃん!對吧?日安!”他漾出比陽光更加溫暖的笑容。   “……是。”石川零点点头,微微倾身鞠了个躬,“火原学长,日安。”   “啊!火原学长来得正好,我和小零刚才恰好谈到上周末我们的合奏练习。说起来,火原学长觉得我们要在音乐会上演奏的曲子怎么样?”日野香穗子也以暖笑回应着,问。   火原和树稍敛起笑容,望着天空想了想。   “嗯……怎么说呢,是很美的组曲,可是……总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呢!”他又咧开笑。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呢!第一个乐章的‘相遇’还好,尤其是后面两个乐章,我在演奏的时候都有一种想哭出来的感觉呢!”   日野香穗子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对对,还有最后的那一段……我,还是第一次演奏这么哀伤的曲子呢!有一种……很有压力的感觉呢!”他的笑咧得更开,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耶?我也是!”日野香穗子再颔首。   一面听着二人的对话,石川零垂下头,视线再一次锁住自己的手,呆愣着。   “不过,有机会演奏这么棒的曲子还是很高兴呢!”火原和树露出快乐满足的表情。   “是啊是啊!”日野香穗子也这么认为。   忽地,火原和树转而问正在跑神的石川零:   “這麽說起來,石川ちゃん好像是這次音樂會的鋼琴演奏者?!”   被突然问到的石川零顿住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回过神。   抬起头,声音平涩没有半点起伏地回答:“是的。”   “好厲害喔!那,石川ちゃん是什麽時候開始學鋼琴的呢?”火原和樹興奮地再提問。   眼神闪了闪,她看向一旁:“嗯……差不多国中的时候。”   “是喔!啊——好可惜喔!上週末都沒能聽到石川ちゃん的演奏!”火原和樹滿臉憾然地感嘆。   “我听过喔!小零的钢琴弹得很好呢!”日野香穗子像在课堂里回答问题一般举起手,心情极佳地说。   “啊——我也想聼!”火原和樹露出更加遺憾的表情,“對了,老金說上次石川ちゃん不能來參加合奏練習是因爲家裏有些事情……”他又想起來什麽,釋出善意的關心,“石川ちゃん,現在應該沒什麽事了吧?”   “……”石川零犹豫了片刻,迟疑地点点头,“是的……”   “Yeah!那……是不是表示說,這個金曜日合奏練習的時候,我就可以聽到石川ちゃん的演奏了?!”他激動地湊近石川零面前,快樂的氣泡在他的四周不斷出現、爆開、彌漫。   “呃……”石川零被他突如其来靠近的动作猛地惊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没有太肯定地回答,“也许吧……”   而火原和树直接将她不确定的话语当作肯定,笑容变得更加耀眼。   “好耶!我,好期待金曜日赶快到喔!”他不经思考,开心地拉起石川零的手晃了晃。   石川零面对眼前过分热情的学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地任由他拉着、摇晃着。   一旁的日野香穗子也笑着。   原本,她还想趁这个机会问石川零两个埋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关于她的那只戒指,以及那天那通不知道是何种语言、让她似乎紧张不已的电话。   不过现在看来,今天是肯定问不了的了。   那,算了。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嘛。   ……   放课后。   土浦梁太郎走进练习室时,恰好见到正关上门向外走的石川零。   “よ、石川。”他出聲招呼她道。   “……土浦君。”石川零怔了片刻,大抵是没有预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见到他。   土浦梁太郎朝她走出来的那间练习室指了指:“在练习?”   “是的。你可以用,我已经练完了。”   “喔……”   语毕,原本应该各自走各自路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移动脚步,依然在原地立着。也不出声,就这么气氛低迷沉默地僵持着。   直到石川零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对了,土浦君……上周末,谢谢你。”   她低着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地面,闷闷的声音仿佛从头顶传出来。   土浦梁太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上周的合奏练习道谢,随即抬手在发丝间顺了顺,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ああ、ま……沒什麽。”   “嗯,那我先走了。”   石川零颔首示意了下,启步便打算离开。   “啊……等一下,石川。”才刚走出几步,土浦梁太郎立刻又出声唤住她,“我有个问题想问妳。”   “嗯?是什么。”于是石川零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妳……”仿似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犹豫了半晌土浦梁太郎才说,“妳的左手臂……不是有伤?”   墨黑色的眸子诧异地睁大。   石川零不解的视线直直注视了对面那张小麦色的脸很久,才轻轻地回答:“嗯……”   依然不明白土浦梁太郎再次提起这个问题的用意,她以为,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那妳怎么还会答应参加这次的音乐会?”又一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土浦梁太郎的语气变得激动了许多,“妳知不知道一场音乐会下来,过多的负荷可能会加重你的手伤,甚至……有可能以后你就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深邃的眼瞳中透出更多的惊讶。   两双眼眸相觑半晌。   谁都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平静地对视着。   终于,石川零轻轻呼出一口气,很轻很轻,几乎难以察觉。   “……我知道。”   这回轮到土浦梁太郎吃惊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她:“既然妳知道,为什么妳还……”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石川零逃避似的别开头,不再看向他。   沉默再次席卷而来。   静悄悄的。   只有隐隐约约从其它练习室的门缝传出来,若即若离的各种乐器的声音。   墨色的瞳闭了闭,深呼吸,再睁开。   她转身,顺着练习室那条走廊朝外走。   一直到她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她侧过头,没有看他,好似在对着左侧的墙壁说:   “因为这场音乐会对我很重要。就算……”她顿住了片刻,“……就算我的手,以后再也……不能碰任何乐器也罢,我一定要这场音乐会成功落幕!”   声音,轻柔得像是飘在空中的羽毛,含着几不可闻的哽咽。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背后,留下被她的话语震得怔在原地的土浦梁太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就算……就算我的手,以后再也不能碰任何乐器也罢,我一定要这场音乐会成功落幕……」   这句话一遍一遍,回响在他的耳畔。   那,要是一种怎样的执着?!   才能让一个乐手甚至不惜放弃她最重要的手?!   他不懂。   这场音乐会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地方,竟然会让石川零可以不惜一切也要完成它?!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土浦梁太郎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月森莲走进练习室,正好看到他一脸呆滞地站在通向各间练习室的走廊上订着走廊的门一眨不眨。   于是月森莲忍不住出声问道。   出乎意料的,平日里见到他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不出三句就能吵起来的土浦梁太郎,今天却似乎变了一个人,竟然表现得仿佛压根没有意识到出现的人是他一般。   “喔……是月森啊。”土浦梁太郎机械式地扭头,朝月森莲点了点,转身往其中一间练习室走过去。   月森莲的眼眸诧异地睁大:今天这个土浦梁太郎让他有种他完全不认识他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在土浦梁太郎拉开一间练习室的门时,恍惚听到他口中正在喃喃自语着:   “到底是为什么呢……石川、那家伙竟然为了这场音乐会可以如此不顾一切?!……”   闻言,月森莲整个愣在原地。   石川……?   石川零?!   她,为了这场音乐会不顾一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七 作者有话要说:     暖和的微风,轻轻吹拂在大地。   空中弥漫着的,是清新的青草绿叶香,充满鼻腔。   耳边,是叶子被风吹动时响起沙沙的声音。   风,吹过。   几缕乌黑的青丝顺着风吹动的方向扬起,而更多的青丝聚在一起,衬映着如雪般无瑕的玉脂。   浓密修长且向上微卷的睫毛下盖着此刻无法得以一见的眸子。   挺直却小巧的鼻,和红润得几乎能滴出蜜汁来的饱满的唇,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张精致秀丽的容颜。   她……   是睡美人吗?!   ……   又是一阵风拂过,吹乱了志水桂一原本就有些许凌乱的短发。   刘海扫在前额和眼,柔柔的、痒痒的——   呵……他是怎么了……   明明,他只是想在练习室后面的草坪上休息一会,可是现在,他怎么好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的?!   他低下头,看着在他总是恬息的那棵树下躺着的人,不由得仔细打量。   然后,他看到了那双手。   竟是那么地纤柔,仿佛稍稍一碰便会碎!   而就是这样一双手,在那时,奋不顾身地护住了他的……   志水桂一不禁又伸出自己的手在眼前,愣愣地看了半晌——这是他最近时常做的事情。每每一看到自己的左手时,他总是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致使她那么竭尽全力地去保护他的手?!   他又看向她。   她静静的躺着。   身旁散落着,笔、空白的纸、还有几页手写乐稿……   风,没有停,还在吹着。   微翘的睫毛动了动。   缓缓地,睁开,露出如黑夜一般漆黑、却闪耀着点点星芒的深邃的瞳。   视线,交错,停留……   空中,仿佛还有淡淡的花香,像是栀子花甜而不腻的味道……   终于,志水桂一开了口:   “那个、石川学姐……妳……会提琴吗?……”   语调中不仅仅是好奇,还有困惑、不解、和求证。   风依然在吹着。   随风飞起的青丝下,墨黑的眼瞳错愕地睁大……   睁大……   ……   ——啪!——   ——哗啦!——   “志水,你怎么了?”金泽纮人终于克制不住开口问。   在场的每位音乐比赛参赛者也都把目光投注在志水桂一身上。   他揉了揉眼,朝四周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坐在音乐楼的会议室里,和其它所有的参赛者一起,听着此次比赛的负责导师金泽纮人说些什么。   只是……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志水桂一发现自己似乎完全记不起来——准确地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え……?!”   半晌,他发出一个单音的疑问。   “啊、那个、志水君,你的东西掉到地上了啦!”见他许久都没回身,坐在一旁的日野香穗子悄声提醒道。   志水桂一缓缓低下头,只见自己脚边,曲集乐谱散落一地。   而那些曲谱每一本他都感到十分眼熟,仿佛……怎么仿佛和他稍早前从图书馆里借出的那几本不谋而合……   “……啊啊……乐谱、掉了……为什么……”   他歪着头仿似不解般喃喃地念着,缓慢地弯下腰,一本一本捡起来。   在目光接触到其中一册提琴乐谱集时蓦地顿住,呆滞了许久,悠悠地吐出一口气,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呢……完全不明白……”   侧过头,皱着眉,一脸很困惑的模样,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身在会议室里,首要的任务应该是和其它的参赛者一起认真听金泽纮人的唠叨,而不是走神——并且还是像他这样正大光明地走神,连自言自语的音调大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仍不自知。   “那个……”日野香穗子忍不住有些担心地出声问,“志水君?!……你……没事吧?!”   话音落下了半晌,才见志水桂一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清澈透亮的眼眸直直盯着日野香穗子的脸看。   恍惚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轻声问:   “那个、日野学姐……请问,在什么情况下……妳会对别人向妳提出的问题一言不发,然后……然后扭头就跑呢?!……”   “……え?!”   志水桂一的问题一出,不知日野香穗子,所有人都满头莫名、满脸好奇地注视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兀地提出这样的疑惑。   “……那个……什么样的问题,会使学姐……不愿意回答,并且转身就走?……”   丝毫不察觉四周愕然打量的视线,志水桂一态度十分诚恳慎重地、以更直白的辞藻重复一遍他的问题。   他专注求教的认真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日野香穗子总算,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仔细想了一会。   “嗯……大概,就是被问到那些我不想告诉对方……或者是我一想到就会忍不住哭或者什么的,而我又恰好不想被对方看到那个样子的问题……吧?!……”   不是很确定的语气,她喃喃地,推测般地说。   “……这样啊……”志水桂一慢慢埋下头,又陷入沉思。   哑然沉默了好一阵子,金泽纮人才猛地一下意识到,他,根本已然被彻底忽略了!连忙咳嗽几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暂时集中到自己身上:   “咳咳……总之,明天就是第二回合的选拔赛了,我想你们应该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嗯,只要正常发挥就行了……还有,别忘了后天下午的合奏练习。好了,大家解散吧。”   他想,眼下在座的这几个人大约也没什么兴趣听他再多说什么了——这一刻所有人的好奇心必然还滞留在志水桂一刚才语意不明的提问上——索性三言两语作个结束语,摆摆手,先一步走人。   会议室里立刻又沉寂下来。   各自,捉摸着各自的思绪。   只有火原和树满脸不明白,四下打量一番,似乎只有他和冬海笙子两人还存有意识的样子,其它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一副老神在在、瞳中在这瞬间完全空无一切的模样。   于是疑惑地自语:“唔、那个……不知道他们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没人听到。   依旧默然着。   直到终于志水桂一缓缓拿起一本曲谱集,放在眼前,视线出神地锁住它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困惑地摇了摇头:   “石川学姐……为什么……不懂……”   突兀地,有几个身形同时震了震。   轻微地。   教人几乎看不出来……   ……   “喔——!是石川ちゃん!妳在做什麽?”   火原和树推开天台的门,一眼看到正坐在长长大理石凳上瞭望向远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石川零,笑容满面地走过去,阳光般朗声问。   话音落闭后,骤地冷场了半晌却不见石川零有任何反应。   直到火原和树几乎要忍不住自己伸手去她眼前摇晃的冲动时,她才恍惚醒过来一般,愣愣地转头,目光滞然地盯着火原和树的脸看了许久……   “啊……火原学长……午安。”她站起身,礼貌地鞠了一个浅浅的躬,淡声问好。   “午安。”火原和樹撓頭想了想,神色稍顯的凝重了些,一臉關心地問:“石川ちゃん……發生什麽事了嗎?我看妳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指的,便是他方才看到的景象。   绛唇微启,秀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须臾,石川零轻轻摇了摇头:   “不,其实没什么……”语调中含着浅淡的疏离,她停顿了片刻,见到火原和树手中的小号,转而问,“火原学长是打算要在天台上练习吗?”   一面问着,她一面着手开始收拾起长凳上四散的她的物品。   “是啊。”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号,火原和树立刻又笑开了,点点头,无邪的双眼快乐地眯成两条缝。   余光睨到石川零正在整理的一叠手写曲谱,上面仿佛是他从未见过的乐调,很兴奋、亦有些好奇地开口:   “耶?這是……石川ちゃん自己寫的曲子吗?”   “……”   石川零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   “好厲害!”待了一瞬,火原和樹徑自將石川零的沉默當作默認,明亮的眼眸激動地睜大,滿臉傾佩地讚嘆,“好厲害啊,石川ちゃん!没想到,妳竟然还会作曲耶!是什么样的曲子呢?Jazz?Blues?R&B?……”   就在火原和树专注于猜测石川零到底创作了一首何种类型的乐曲时,柚木梓马恰好走进天台。   眼见到火原和树正在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什么,他踱步过去:   “あら、火原,你在說什麽呢。”他勾出一如平日的和善笑容,丝毫不突兀地插话进来。   “え?!……是柚木啊!”火原和樹回頭一看,即刻揚起十分欣喜單純的笑,連聲對柚木梓馬說,“我跟你說喔,柚木!你不知道,石川ちゃん她好厲害喔!她會作曲呢!我剛剛正在猜,她作的曲會是哪種風格的……”   “え……是喔?!真是好厉害呢!”   柚木梓马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下颚,打量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饰落在石川零身上。   虽然俊雅的脸庞依然挂着温文的笑,微微眯起、隐约透出锐利光芒的眼眸却给人难以看清他此刻真正所思所想的感觉。   石川零不禁低下头,柳眉稍锁,干涩地絮喃:   “没……没那回事……”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轻细,以至于火原和树似乎完全没发现她有说话一般。   “这么说来,我可以看看妳刚才的那一页曲谱吗?”他爽朗地笑着,询问要求道。   石川零不自觉震了下,瞪大双眼,匆匆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矢口拒绝,但她下意识的举动已相去不远。   面对她防备的神情,火原和树心里充满不解。   不过,当他看到石川零噙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垂下头,双臂小心翼翼地将那乐谱护在胸前时,他不由得迅速以笑意盎然掩饰住自己失望的情绪:   “呃、不可以吗……啊,没关系;那、那就不看了。没关系的,真的!妳不用太在意……”清朗的嗓音说着笨拙的安慰。   石川零摇摇头,咬紧了唇,依然牢牢攒着那乐谱不肯松开一分一毫。   如黑瀑的长长发丝落下几缕在额前,遮住了她的双眼,看不清真切的模样……   “那个……真、真的没关系的……” 火原和树手忙脚乱地拉了拉身旁的柚木梓马,悄声求助,“呐呐、柚木,你也帮忙说几句嘛!”   “真的不要紧哟,石川同学……”虽然并不认为石川零食因为不能把那页曲谱给他们看而感到难过,但柚木梓马还是温声顺着火原和树的话对她说出安慰的言语。   仍旧,只是不断摇头。   久久,石川零用力地弯下腰朝两人鞠躬礼:   “火原学长、柚木学长,明天的选拔赛,请加油……失陪……”   声音,止不住在颤抖着,她甚至没等到自己把话讲完,依然低低垂着头,经过两人的身侧,头也不会离开天台。   ……   “柚木,”目送著石川零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内,火原和樹有些内疚沮喪地開口,“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話惹石川ちゃん不高兴了?”   “……不。”柚木梓马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锁在天台的门——方才石川零离去的地方,似是在回答火原和树的问题,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轻语,“怎么说呢?!总觉得……石川同学身上,有很多谜团的样子……”   “え?!”   火原和樹惊讶地侧过头,看了看柚木梓马,又回头。   两人的视线定格在同一个地方。   停留了许久。   非常、非常久……   ……   ☆、八 作者有话要说:     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家毫不起眼的乐器商行门前。   从第二次选拔赛会场往回家路上走的月森莲不由得停驻移动中的脚步,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   吸引他视线的并不是那家乐器商行在橱窗里展示的乐器,而是——   一道背影。   在他的面前。   只有几步的距离。   乐器商行外的橱窗玻璃上,映出了那背影主任的表情——竟是那样哀伤,而眼神却又是那么执着,一眨不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风,在耳畔呻吟着。   将要入夏的季节,似乎已经很难再遇到如此这般透彻心扉的寒风了。   他不禁再走进了一点。   橱窗里,展示的是一把仿巴洛克时期的小提琴,做工十分精致逼真,甚至连琴马、面板、和指板上那些细微的差异也被制作者细心地仿制出来。   可是,他还不太明白,这一把小提琴,怎会如此吸引那背影的目光?   专注得,竟然矗立在这呼啸的寒风中久久,却不觉得冷?   时间,仿佛静止住了。   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两道身影。   一前一后,站立着。   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那身影身上,传出悦耳的手机铃声;直到那身影急忙接起手机,那宁静的魔咒,才恍惚被打破。   那铃声,是优美的二重奏。   Mozart的《Sonata for Violin and Piano No.24 in F major: Andante》。   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交错纠缠着,相互倾诉着;在交流,在对话,在……相——恋——   你吟我唱的合奏竟是那么缠绵,好似诉说着对彼此的眷恋。   那和谐的感觉,就像是他父母的合奏,那般温暖,那般动人……   挂断电话,那背影转过身——   两双眸子,蓦然看进彼此的眼瞳。   其中一双闪出些许意外的光。   “……月森君?” 微讶的嗓音。   “……是。”   “……”   突入起来的沉默,渐渐扩散开来。   静,安静。   连路上车辆经过时的嘈杂也好像消失了一样……   拎着小提琴和的手紧了紧。   他皱眉:   “石川妳……好像……很喜欢小提琴?”   怔然了许久,绛唇微启,动了动。   声音仿佛很远,很远……   ……   ……   月森莲再一次见到石川零的时候是在金曜日固定的合奏练习上,距离那一天她一言不发、只是一颔首便转身离开,已经是近一周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他在去管弦乐团练习用音乐厅的走廊转角遇到恰好要去同一个地方的土浦梁太郎。于是两人之间虽然连问候的步骤都没有,却不约而同踩着相仿节奏的步伐,一前一后、一路一同、一直走到音乐厅门口。   伸手,他推开门。   也许是还未到预定的时间的缘故,室内,几乎是寂静无声的。   而那里,也只有两个人在。   先他一步,略微有些惊讶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土浦梁太郎口中逸出:   “……石川?!”   显然,土浦梁太郎是没有料到石川零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若是她在的话,他,根本就没必要出席这个合奏练习。   屋里的人——石川零以及她对面的金泽纮人——止住在门被推开前的对话,同时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   “喔,你们来啦。”金泽纮人一面招呼完他两人,一面对石川零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那,妳先去处理妳的事情吧。”   闻言,石川零微微伏身鞠躬,转身就往音乐厅的门方向走。   低低勾着头,逃似地迅速往室外走。   在经过月森莲与土浦梁太郎身侧时,她甚至把抬眼的动作也直接省略掉。   「抱歉。」   连礼貌性的道歉也轻得难以听见;语速更快得使那几个日常生活中时常会听到的音符整个连成一串,只能感受到音调的起伏,耳朵却抓不住其中每一个字符。   动作轻巧地,她左右各边一闪,避开他两人堵在门前的身形,踏上厅外的走廊,直欲离开。   “那个……石川……”   “石川……请等一下……”   才从侧影变化为背影,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竟不由得同时出声叫住她!   石川零登时顿在原地。   须臾,她转回头,伸手轻轻拨开落在额前的长发到耳后。   纤细的手指上,精致的铂金细戒反射出走廊窗外柔和的太阳光芒。   她不发一言,仿似在等着他两人中的谁先启口说什么。   只是,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开口之前,金泽纮人已经从音乐厅内发话过来:   “月森、土浦,你们来得正好,过来这边一下,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们。”   在两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石川零已经藉金泽纮人出声的这个机会用力地鞠了一个躬,转身逃一般无影无踪了!   意外地瞪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转角,一时间竟无法开口再唤住她一次。   于是两双眼眸对视一眼,交换着疑惑不解的眼光。   “我说,你们两个还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是说了过来一下?”   在音乐厅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貌似正在玩“木头人”的两人转身有要进门的打算,金泽纮人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出声喊人。   尔后,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才仿佛回神,急忙过去听老人家——哦不,是老师先生——的碎碎念去了……   ……   ☆、九 作者有话要说:     “喔!石川!”   “啊,是土浦君,午安。”   在楼梯口被叫住,转身看,出声的人竟是土浦梁太郎,石川零礼貌性地鞠了一个淡淡的躬。   “ま,午安。”仿佛不知道自己直觉地唤住她是因何般,他抓抓头发,然后轻咳了声,“那个……妳知道了吗?就是那个演奏会组曲,第二乐章里要多加一段钢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的事。”   石川零稍稍有些诧异地愣了愣,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え?!”   这下轮到土浦梁太郎觉得惊讶了:   毕竟,这是在上一个金曜日的合奏练习上金泽纮人才通知的事情,他也是因为代替她作为钢琴演奏者参加那场合奏练习所以会知道;可是她……甚至连一次合奏练习都不曾出席过,怎么会……   难道说,那一天他和月森莲到音乐厅门口时看到她正和金泽纮人对话时,他们所讲的就是这件事情?   奇怪的是,在合奏练习上他拿到了钢琴部分的曲谱,但那一天她走出音乐厅时明明是两手空空——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正在谈论增加二重奏部分这件事,没道理石川零她这个音乐会正式的钢琴演奏者没得到乐谱,而他这个临时代替她参加练习的演奏者却得到了乐谱——可是,如果当时她和金泽纮人并没有在谈论这件事情的话……那,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え?”石川零怔怔地重復土浦梁太郎下意識間發出的單音,單純以爲土浦梁太郎只是沒有明白她的回答,於是又再一次回答,“我知道要增加二重奏的事情啊,那個……我是說,因爲金澤老師已經告訴過我了。”   “是这样啊……”土浦梁太郎轻声自语。   “是,是的。”石川零轻轻颔首,“但,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微微一伏腰,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石川,”還未邁出一步,土浦梁太郎卻又開口叫住她,“那個、ま……妳有曲譜了嗎?就是要增加的那曲二重奏的?”   黑色的眸子诧异地睁大了几分,石川零稍稍有些许出神地看着眼前高出她一头、拥有健康肤色的修长男孩,樱桃似的绛红色唇瓣微启——   半晌,她才仿佛回过神一般,垂下眼帘,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个啊,我……已经有了……谢谢你,再见。”   完全不给土浦梁太郎再次开口唤住她的机会,一扭头,石川零非常迅速地飞奔下楼。   留下土浦梁太郎一脸不解地愣在原地,许久,满头不解……   ……   午后的天台,是音乐科的学生在学校内除去练习室之外,最常作为练习使用的地方。因而,在放学时分的天台附近听到乐器奏响的乐声实在不足为奇。   只是,在大多数音乐科学生都在主攻古典乐的星奏学院里,传出小号和长笛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交错演奏着一首明显是爵士风格的乐曲的确是难得一见。   所以在土浦梁太郎和日野香穗子途中遇到,而后一起走上天台推开门时,土浦梁太郎脸上的神情是十分讶异的。至于日野香穗子,自然,其实没有受过太多音乐教育和经历的她完全分不出古典乐和爵士乐之间有些什么差别,只会觉得天台上正在鸣响中的那首二重奏,真的很美而已——   “不对哟,火原,你这个地方还是swing得不够喔。在刚才那一拍还要再拖得长一点才行……就像这样……”   伴随着柚木梓马温和的声音响起的,是清脆的长笛在示范着。   “唔,柚木,这个地方好难懂啊!如果想你说要拖这么长的话,那下一拍的音时间岂不是会缩短很多啊?!”   对着手里的乐谱,火原和树沮丧地拍拍自己的头,一脸不明白:   明明曲谱上写的就是一长串八分音符,为什么柚木梓马演奏出来的感觉却像是附点八分和十六分音符交替相行的感觉呢?!   他真是搞不懂——满头的不懂啊!   “呐呐,火原,看这边。”柚木梓马温文地笑着,伸手指在火原和树手中的乐谱上,“看,这里,作曲者有写过吧,这一首曲子要以爵士风格演奏的。”   “这个啊,这个我有看到啊。可是……”抓抓原本就显得凌乱的短发,嘟起嘴,“难道说爵士风格……就是要把原本曲谱上写好的节奏改变得和曲谱上的完全不一样吗?好奇怪喔……”   浓密有形的眉用力地皱紧,一道道折痕正诉说着眉的主人此刻完全在状况外的事实。   “ふん……不是这个意思啦,火原。只是爵士风格的所谓‘Swing Style’就是这样啊,当两个八分音分享同一拍的时候,前一个大约占这一拍三分之二左右的长度,后一个只占三分之一……这样。”   柚木梓马轻笑着解释……   ——以上,正是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推开天台上的门时看到的景象。   “啊,是柚木学长和火原学长啊,在练习演奏会上两位学长要合奏的那一首曲子吗?”   土浦梁太郎挂着爽朗的微笑向两人走过去。   日野香穗子紧随其后,一面含蓄地笑着,一面不由得轻鼓手掌:   “学长们的演奏好好喔,听起来好美的旋律!”   “喔——日野ちゃん,土浦,你們也來啦!”漾著笑招呼完,開朗的臉又沉下來,“這曲子是很美沒錯,可是我總是演奏不好……所以柚木才說教我。结果……我还是不太明白……”   低下头,一脸很沮丧的模样。   “没关系的哟,火原。其实我对爵士风格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因为这一次的演奏会才特别去查了很多爵士乐方面的资料的。”依然温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柚木梓马声音十分柔和地安慰道。   “是啊,火原学长,爵士乐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开始觉得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学长不用感到太自责啦。”   同为较精于古典乐的土浦梁太郎很理解地加入柚木梓马安慰的行列。   不过很快的,他改变成径直发表自己的感想:   “事实上,我刚开始看到那套乐谱里竟然有这么几段和爵士、蓝调风格很接近的部分时,也愣了好久呢!怎么说呢,感觉很奇妙的样子,因为很少见到像这样很明显混合好几种完全不同风格的旋律在一起的协奏曲,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就像……对,就像那些变换风格的音韵都是为了叙述某些特别的事情似的,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直到一長串話説完,土浦梁太郎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激動了一些,有點不好意思地拍拍額頭:“ああ、抱歉啊,我好像一下子說得太多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另三人不约而同用力摇头。   “不会啊,我觉得土浦同学的话讲得很对呢。”柚木梓马俊秀的脸庞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是啊,土浦。那个,柚木说的正是我想说的呢!”火原和树更是一扫稍早前的阴郁表情,满脸阳光般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而日野香穗子,不意外地,露出一丝困惑的苦笑:   “虽然不是很明白……”轻声自语了这么一句,尔后附和似对土浦梁太郎微笑着,“我想,也许正是因为作曲者希望能营造出那种仿佛叙事一样的氛围,所以才会综合好几种不同的……呃,风格吧?!”   “對!日野ちゃん說得對!”火原和樹衝勁十足地大嗓門突然又爆發出來,“我一定要加倍努力把這一段練好!ね、柚木?”   最后,不忘转头询问将要一同合奏方才那一曲的柚木梓马一声。   “呃……”日野香穗子不由得感到……哑口无言。   正当四人认真谈论着第四场选拔赛后那场音乐会上将要演奏的乐曲时,天台的门忽地又传来响声。   「吱呀」的一声,被推开——   “啊!小零!”   本是背对着门的方向,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引过注意力的日野香穗子第一个喊出来人的名字。   被点到名的人——石川零侧过头,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唇,眼神却是让人心疼的涣散。   “怎、怎么了,小零?”   日野香穗子立刻发现到她迷离得几乎没有焦距的视线,担心地问。   沉默。   没有任何回应。   久得让日野香穗子已经以为石川零也许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时,她骤然仿佛回过神一般向后猛退了一步:   “日……野?!”迅速四处张望了片刻,不禁,举手捂在自己的唇前,自语,“啊!我……我怎么到天台上来了?!”   “小零、小零?妳……妳还好吧?”   日野香穗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扶住石川零不稳的身形,满脸担忧。   “啊……是柚木前辈和火原前辈,还有……土浦君……也在啊……”   轻语呢喃,语调中充满无力的感觉。   整个人显出十分没有精神的模样。   “小零……妳到底怎么了……”   不由得,眉头紧皱。   虽然从最早认识石川零的时候开始,日野香穗子就已经很明白,石川零的眼中,总是充满了那种莫名的哀伤——这也是她第一眼就对她印象深刻的缘由——可是像如今这般情绪低落的石川零,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散尽,连魂魄都不知飘向何方去了一般茫然。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直到两人低迷的气氛引得土浦梁太郎、柚木梓马、和火原和树都一脸关心的样子走过来时,石川零才迟迟地摇了摇头。   不发一言。   只是不断摇头。   愈加用力。   柔顺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乌黑的弧线——   终于,停下来。   微启的薄唇轻轻颤抖着:   “拜托……今天,请什么都不要问我……”   转身,甚至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冲出天台的门外……   默然了许久,土浦梁太郎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个石川零……为什么总感觉像个迷一样,一点都猜不透……”   ☆、十 作者有话要说:     当石川零在金曜日放学后的合奏练习时间推开管弦乐团练习用的音乐厅时,不意外的,立刻接受到了房内投注过来的大量视线。   除去那几道来自已经认识她,并且知道她是最后那场音乐会的钢琴演奏者的之外,更多的是不解的目光——毕竟,管弦乐团的成员都是音乐科的学生,而他们除却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这两位被选入参加校内音乐比赛的普通科学生之外,从不曾认为还有任何普通科的学生会出现在音乐科的练习室……基本上,最初的时候,就连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这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参赛名单上都让他们意外了好一阵子。   因而石川零一出现就获得所有人的“注目礼”一点都不奇怪。   “呃,石川?”   土浦梁太郎最先发出疑惑的声音。   “是。金泽老师通知我说今天要尝试合奏出音乐会要演奏的全部曲目,所以要求我一定要参加……”不等土浦梁太郎说出问题,石川零率先解释道。   她很清楚作为音乐会钢琴演奏者的她出现在合奏练习时,只是暂时代替她参加合奏练习的土浦梁太郎根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土浦梁太郎会一直参加这个合奏练习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她的任性——这场音乐会,说穿了,和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她对金泽纮人点名说他能代替她在合奏练习上演奏音乐会的曲目的话,他也不需要每个金曜日都浪费很长一段时间参加这场合奏练习。   而关于他,她只能说,他是一个太善良的人:明明是可以拒绝的,他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没有一次缺席地出席着合奏练习一直到现在。   “但是……”妳确定妳能行吗?   “让我试试看吧。”   没等土浦梁太郎把话讲完,他直直看向她受伤的左手肘的视线足以让她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于是轻声出言打断。   “可是……”   土浦梁太郎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石川零认真的表情而咽下后话——   「就算……就算我的手,以后再也不能碰任何乐器也罢,我一定要这场音乐会成功落幕……」   ——不由得,耳畔又响起她那天留下的那一句撼动着他的话语。   每一次想起来,他都不禁更加觉得好奇:他是不明白这场音乐会之于她到底有多重要,可是,他实在不认为,对于一个乐手而言还有什么比弹奏乐器必须的手更重要的东西?!   “啊,王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金泽纮人这时加入到两人的对话中,顺带拉来王崎信武,向他介绍道,“要独奏的几个人里面只有你还没见过她了。石川零,普通科二年1班的学生,这次要负责音乐会的钢琴部分。”   转头,又对石川零说:   “石川,这位就是我之前告诉过妳的学校管弦乐团的OB,王崎信武,现在正在音乐大学就读三年级;这次音乐会的合奏练习全靠有他帮忙的。”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音乐厅里立时响起王崎信武温文的嗓音。   稍颔首,无框镜片下灰棕色的眼眸释出柔和善意的笑。   “请多指教。”   微微鞠躬。   相较于王崎信武的友善,石川零的态度显得淡漠而不失礼。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王崎信武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石川学妹……看起来很面熟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不似提出疑问,语调轻得仿佛自语,音量却足以使他附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立刻地,石川零浑身不着痕迹僵了僵;只是很轻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   “啊呀,王崎,这种搭讪的台词已经太老套啰,现在已经没有女孩子会着这种道啦!”   作为当事人的石川零一言不发,反而是金泽纮人率先一步脱口开涮起来。   “啊!抱歉,石川学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金泽纮人如是一调侃,王崎信武也发觉自己的说法似乎有些奇怪,尤其对方又是第一次见面的学妹,于是连忙解释道。   但回答他的,只有无声摇头而已。   “……那,我们就开始练习吧。”像是不愿意再继续现在的话题而故意转开似的,石川零稍稍别开头,声音干涩得没有一丝水分般。   并不待对方有任何反应,她直接转身,绕过身旁的土浦梁太郎走到钢琴前,并做好准备开始演奏的动作。   被支起的黑色顶盖刚好遮住了琴后人的神情,只有片刻前被经过身侧的土浦梁太郎隐约看到她有那么一瞬间,仿似痛苦地蹙紧了双眉。不过,只是霎那间的功夫,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因为当他再定睛仔细看过去时,石川零,她早已经恢复平日面无表情的模样。   ……   当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时,作为开场引入的钢琴声于是徐徐响起,很快,充满了整间音乐厅里——   全场,除了日野香穗子和土浦梁太郎这两个已然听过那个琴声的人之外,尽是惊讶意外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不曾臆想过会出现这般悠扬的琴声,将他们过去几个金曜日不断练习中的乐曲诠释得如此透彻——每一个音符所饱含的寓意,毫无保留,全然彻底被展现出来!   这时才恍然发现,这乐曲,竟然,比想象中更加撼动人心。   就连对石川零的琴声算得上有底的日野香穗子也不由得再次陶醉在她的钢琴声中——   这,是需要多少感情、对乐谱多么透彻地了解才能演绎出来的感觉啊!   可是……她不禁觉得好奇:石川零,为什么会对这套曲子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呢?好似……就好似她对曲中蕴含的心情感同身受一般!   ……   柔丽的音符迷醉了每一个演奏它的人,独奏、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大合奏……相继响起;稍早前对突然有人进入状况的不解、与对意外出现的钢琴演奏者的疑惑统统被抛在脑后。   渐渐,乐曲进入了第二个乐章,从“相遇”走到“分离”,组曲的主体从柔缓而浪漫的叙述变成了促急而黯然的悲戚。   越来越繁多,越来越沉重的和弦仿佛急不可耐想要倾诉出心中的痛楚。   曲调愈加激昂,愈加悲怆。   快速而慌乱。   凄美的旋律在每个人倾心竭力的诠绎下逐渐成形,显现出来。   沉醉在音韵中的人都没有发觉——只除了那一个人,一直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与观察着的土浦梁太郎——诡异的汗珠密密布满在石川零细腻的前额和双颊,而她脸色,却是骇人的苍白!   “石川……”不被察觉忧心忡忡的低喃。   好几次,他几乎想要冲上前把她拉离开那台钢琴旁,但,因为她面对手指下琴键时执着坚定的眼神而犹豫滞步。   伴随着华丽的乐曲在耳边交织奏响,那一句一直对他震撼不已的话却越加明显,一遍一遍,不停在脑海回响!   终于,就在众人都陶醉在华美的乐声中时,一道激锐刺耳的几条琴弦在同一刻被敲击的声音猛然响起,转瞬划破了先前营造出的一切美好……   不由自主地,所有人同时停下手中的乐器,惊诧的视线立刻全然投注在钢琴后的石川零身上——   她并没有抬头看向任何一个人。   自鬓角滑落的黑丝掩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她的左手臂仿佛完全不受控制地大幅颤抖着。   右手,若即若离,似乎不敢靠近似地护在左手肘下一寸远的地方,也不禁随着它颤动着……   厅里顿时寂静得吓人,与之前和谐旋律弥漫四溢的景象截然不同!   好似每一个人都在静静等着,等待着石川零的下一个动作。   她骤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依然没有抬头。   手仍然不受她控制地猛颤着。   仿似谁都不肯在这一刻出声打破沉默。   于是抿紧嘴唇,连呼吸也屏紧。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   被轻咬住的下唇无可抑止在轻颤。   黑色的瞳孔藏在浓密微翘的帘下,因而看不真切她真实的表情。   “……对不起。”   她深呼吸了几下,悄声说。   含着浓浓的鼻音和明显的哽咽。   转身,她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飞快地冲出音乐厅的门外……   “小零!”   “石川……”   “喂,石川……”   距离钢琴最近的两名小提琴演奏者,日野香穗子和月森莲,以及站在指挥台附近的土浦梁太郎不约而同移步想要追出去。   却在门口被金泽纮人拦下来。   “金、金泽老师,那个、我想……”   日野香穗子刚开口,便收到金泽纮人严肃制止她继续往下说的眼神。   “月森,日野,你们都回去。”他的语气是让人无可反驳的郑重,“土浦,你去代替石川演奏余下的部分;王崎,把后面的合奏全部录下来。”   语罢,他扔给王崎信武一支便携式的录音机,扭头追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金泽老师不让我去追小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我怎么还演奏的下去……”   日野香穗子对着门口,难过的自语。   因此她没有看到,担心不已的面容,不止出现在她一个人脸上……   ☆、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卸下了制服、一身轻便居家的石川零。   一只手拉着门把,另一只手正高高握住还未束起的马尾。   “啊……是你们。”   门外,不意外出现的是那几张参加校内音乐比赛或者演奏会的熟悉脸孔。   “请进。”   于是她轻轻打开门。   这是一间位于市中区内价位颇高地段的高级电梯式公寓,因其负责公司在保密和保全方面做得相当出色,所以选择住在这里的人大都非富即贵。也正因为如此,当前来拜访的几人根据金泽纮人给出的地址找到这栋大楼的时候,曾一度怀疑他们是否找错了地方?!   在确认地址正确之后,又因此思索过石川零——究竟有着怎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身份背景?!   走进门,室内的陈设却与室外的富丽堂皇大相径庭,简单得让人惊讶:   至少有一个网球场宽的诺大的会客厅里,除了厅旁一套精致的皮沙发,沙发前空无一物的镶花玻璃茶几,和沙发对面的影院之外;只有一台黑色的Steinway三脚钢琴,大大咧咧占据了会客厅的正中央。配上四面墙壁冷白的壁漆,尤为空旷,与寂寥。   “那个……伯父、伯母都不在家吗?”日野香穗子四处张望了须臾,好奇地问。   回答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响起——石川零轻轻盖上门,转身盯着日野香穗子看了许久。   不,也有可能,她根本不是在看着她,只是视线恰好落在她身上而已。   那目光,空洞得仿佛茫然无物;那素颜上的表情,却平淡得使人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一声不响。   直到日野香穗子几乎已经认定,石川零若不是不愿回答而故意忽视她的问题、便是压根没有注意到她提出问题的这个动作时,又骤然听到石川零开了口。   只是那声音,冰凉得没有一丁点温度。   “我一个人住。”   ……   立即的,就在话音落下的同一刻,惊讶和意外的神情浮现在四张脸上。   “为……为什么?”   张口结舌,半晌日野香穗子才挤出这三个字。   “一个人住很奇怪吗?”   相较于日野香穗子有些激动的反应,石川零显得出奇的平静,毫不在意地反问的嗓音从连在会客厅一旁的厨房传过来。   很快,稳稳端着盛着四杯水的托盘出来,挨个送到每个人手里。然后,她在钢琴前的琴师座上坐下来。   “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仿若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石川零一坐下立刻转口,问。   “这个。”于是王崎信武从衣袋里拿出一片MD,递到石川零面前,对满腹疑惑看着那片MD的她解释,“这是昨天……嗯,妳离开之后,我们演奏的余下部分的录音。金泽老师要求我一定要交给妳听听看,所以……”他顿了顿,“本来是想几位主要演奏者都一齐过来的,可是柚木和志水今天正好有不能缺席的家族聚会,火原和冬海有其它的事情不克前来,因此我约了日野、月森和土浦一起。”   顺带也一并说明了他们四人会同时出现在她家的缘由。   了解地点了点头,石川零小心翼翼地接过王崎信武手里的MD,像承载了什么稀世珍宝般虔诚地两手捧着。   目不转睛,膜拜样地凝视很久。   “……谢谢。”   柔声细语,低得几乎听不清。   “嗯……那个、石川,妳的手……好些了吗?”土浦梁太郎突然启口关问。   迟疑不决的语气似乎在显漏着他的不安,与对是否应该提起这件事的不确定;但他那有些许急切的模样却有轻易表露出他的在意。   面对他的问题,石川零怔住了片刻,才犹豫地摇摇头。   “已经……没事了。”比起否认,她轻快得飘忽不定似的声调和一瞬间移向一旁的视线更像是在敷衍。   “这样啊。”而土浦梁太郎,自然也只是将信将疑。   坐在他一旁的月森莲,更是自始至终紧蹙着双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一直锁在石川零身上,让人猜不透他正在想什么。   “那个……小零,我可不可以参观一下妳家?”   “嗯。”   ……   悠扬的乐声,在宽敞的会客厅里弥漫开来。   日野香穗子在屋子的主人,石川零的允许下,踩着十分轻松、甚至有些愉悦的步伐开始四处“游荡”。   石川零昨日落下的,其实只有当时正进行到一半左右的第二乐章“分离”和整个第三乐章“思念”;不过音箱中传开的音符,却是从一开始的序曲和第一乐章的“相遇”奏起。   一曲曲片断环环相扣,紧密相辅构成一个个华丽的乐章,在每一种乐器独特的音质以及演奏者竭心的诠释下,快乐、忧伤、喜悦、痛苦、甜蜜、酸涩……各样感情随着漫溢的乐调一倾而出!   到底是怎样的心境?究竟是何种的情绪?要投入多少心力,才能用短短数十分钟、三章乐曲将仿佛一个人毕生所能经历的全部情感统统融合在其中?   一整套乐符,仿若在诉说着一段凄美的故事;一整篇“思念”,像是在悲鸣着一个人揪心的记忆。   那样美轮美奂,却又是那样灰暗惨白,撼动的旋律几乎将要催人泪下!   就连作为演奏者参与其中、早已听闻过千次百遍的几人,也不由得再一次被那扣人心弦的乐章吸引,而专注地聆听……   乐声,弥漫着……   隔开厨房和会客厅的小吧台上,一张双人照猛地获住了回坐在沙发上一面陶醉在音乐声中、一面悠闲地四处观望的日野香穗子的视线:   那照片上映着两张稚气未脱的青涩脸庞,其中一张竟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但,又让人不敢肯定——两张仍然充满孩子气的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纯粹的笑——可是,这根本是在那张她所熟识的容颜上从未见过的表情!   “小零……”日野香穗子拿着那只相框跑到石川零跟前。   恰好,音乐嘎然而止。   空气仿似凝结住了。   突兀地,寂静无声,连一丝呼吸的气流声也难以听闻。   石川零勾着头,只是微微向下低埋着,并没有弯出太大的角度,因而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能一目了然。   然后,不仅是日野香穗子,在场的另三个人亦然,愣住了:   唇角轻扬。   这,是一个他们认识石川零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从不曾见到出现在她那面素白容颜上的神情。   这是……笑意!   一个发自心底的笑脸:薄唇勾起明显的弧度,连垂下眼帘的眼角也无可避免映出弯弯的满足。闭眸沉醉的模样仿佛仍在回味刚结束的旋律,竟是那般……恍若“此生到此足矣”的愿以偿似的无憾表情!   怔怔地,日野香穗子注视着眼前这第一次目睹的笑容,浅浅淡淡,却是一个十足的笑——   果然,石川零一如她最初见到时所料想的一样,更适合笑颜……   日野香穗子不禁在心底赞叹道。   “小零,这张照片……”   好不容易,日野香穗子再次开口向要继续她先前想问的关于手中那张照片的问题,但因为面前人蓦然的举动又再次顿住:   两扇如鸿般浓密的而卷曲的睫帘缓缓抬起,露出背遮盖住的乌黑眸子。   明亮,可矛盾的浑浊得没有焦距。   在所有人还来不及看进她眼中浓郁雾幕的背后时,一滴晶莹的露水,蓦然溢出,划过白玉如脂的脸颊,留下一条水晶线……   唇畔,依然噙了微弱的笑意,轻轻,在颤抖着。   那弧线几乎轻微得伸手一触就仿佛能将余下一丝笑全然擦去。   但,仍旧笑着。   眼角,湿润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滑落。   不间断地,向下坠着。   “……小零……”   “抱歉,”在日野香穗子发出疑问之前,石川零胡乱抹了抹脸上的咸涩,先开口急急地打断,“那个,如果你们一会还有其它事情的话,可以随时离开的,不用管我……抱歉!”   尾音,消散在被重重关上的屋门后。   留下的,只有迅速离开后消失的背影,和身后满腹疑惑的四个人:   “小零她……哭了?!”日野香穗子不敢相信、愣愣地自语,“可是……她明明是在笑的……”   犹豫不决的语气,仿似在怀疑方才的笑颜是不是一片海市蜃楼,或者,是她异想天开的幻境?   只是,那清净,是如此真实?   无力垂下的手臂恰好使手中相框里的相片清楚地迎入会客厅中另三个人的瞳孔——   ……两张天使般的笑脸。   男孩和女孩。   都在天真无虑,却真诚非常地笑着。   那男孩的模样看起来很陌生,但女孩的五官拥有熟悉的影子。   而女孩手中握着的,出乎意料,竟是一把棕红色的小提琴!   ……   “这个女生是……石川?”   许久之后,土浦梁太郎不由得走进了几步。   相框里的图像越是看得真切,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议,低喃出声。   “……难道说……”   不禁,联想到第二次选拔赛那天他见到她时的情景,月森莲不禁流露出惊愕,但似乎有些了然的神情。   处在最远角的王崎信武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   “原来,是这两个人啊……”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石川零的时候,他会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却又对她的名字感到一无所知?!   ……   ☆、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   音乐科教学楼的会议室里。   才刚公布完最后一次选拔赛的主题,一张纸适时出现在金泽纮人眼前。   “这个?……是什么?”一脸茫然地盯着抬头可见的柚木梓马白皙的脸看了半天。   对方露出一记看来十分和煦的微笑。   “王崎学长前天无意间向我提到了这件事,所以昨天的第三次选拔赛一结束我就去学生会查了学生资料。”   “查学生资料?”金泽纮人更加茫然了,愣愣地像学语似重复着柚木梓马的解释,“你去查学生资料做什么?”末了,终于挤出这样一句问话。   凑近几分。   一段压低嗓音使得四周的人即使竖尖耳朵亦无法听闻的答案过后,金泽纮人很快高八度惊讶得喊出来:   “什么?你是说石川零……‘另有其名’?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立刻地,所有收拾好细软朝门口走的身影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   侧转头,意欲探知的视线全聚驻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才将叹出惊愕的金泽纮人身上。   “原来金泽老师你也不知道这件事?”   薄唇启了启,略微意外的金褐色眼眸稍稍睁大。   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金泽纮人的另一只手举起片刻前柚木梓马递来的纸页,看了看。半晌,皱起眉:“这学生资料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呀。无论是名字的汉字或者是注音都很正常啊,其它的包括照片和住址纪律等等看来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啊……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这里。”柚木梓马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停在几个汉字之间,“石川零,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姓‘石川’、单名‘零’,而是单姓‘石’、名‘川零’。更重要的一點,她的名字根本不是像她第一次介紹的那樣,叫‘いしかわれい(Ishikawa Rei)’,而是‘シ チュアンリン(Shi Chuanrin)’……嗯,是很奇怪的讀音,聼起來一點不像日文。”   随着不确定的嗓音落下紧接而来的,是无声。   在场的每一张脸好似没听见、但又仿佛是因为不明白那些字义一般滞愣着,只有错愕的视线交杂聚集在柚木梓马身上。   许久许久,难以回神。   “……听你这样一说……这个名字感觉好像很……耳熟?!”金泽纮人用力抓抓头,努力想从脑海中找出相似的印象,却不然,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总觉得什么时候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约是这句话勾起了谁人的什么回忆,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安静起来。   皱眉、沉眼、哑然、抚额,不同的脸上正浮现着不尽相同的颜色。   ……   “……这个发音听起来——很像中文!”   “……咦……?”   “抱歉,听说金泽老师在这里,请问……”   仿佛是为了印证“物极必反”这一个词,在一段冗长若时间静止般的沉寂之后,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几个声音互相截断彼此后续的词藻。   而突然插入的嗓音使得所有人不自觉略过金泽纮人似是自语的低喃,连距离他最近的柚木梓马,也在发出单音的疑惑之后不由得被会议室门口的来人吸引过全部的注意力。   王崎信武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一时间不知该对骤然投注来的数道视线作何反应,愣在原地进退无从。   “啊,是王崎啊,有事吗?”   反而是金泽纮人率先回神,出声,算是解了眼前冷场的围。   “嗯,是……是关于石川零学妹的事情。”   话音未落,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无异的每个人,事实上早都已小心翼翼的竖耳聆听,于是毫不意外地发现王崎信武已然改变了那几个字的读音。也许,只有金泽纮人一个人没有立即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谁?……喔!石川零。”皱眉,停了停,“怎么又是她的事……等一下,柚木,好像刚才你说的是因为王崎提出来什么的关系,你才会去学生会查她的资料的,是吗?”   “是的。”   “……”回应的是重重一声叹息,“说吧,王崎,是什么事情?”   拖沓的声调让人即使不仔细,也能轻易听出其中的无奈。   不过,这似乎也是金泽纮人一贯的态度语气,实在难以说明他是否真的对此全然不感兴趣?   “嗯。我今天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找到了这些。”一面说着,一面列出一叠影印了新闻报道似的纸页在附近的桌面上。   “喔?你是说,你们音乐大学那边的图书馆吗?”扒了扒头发,伸手拿起其中一页,才看完标题便愣住了,“「天才少年少女之巡回公演即将登陆日本」?哈?!这……这是什么啊?!”   “金泽老师,你看看下面那张照片。”   “……是石川零?!虽然看上去显得稚嫩很多,但太像了!不,这简直可以肯定就是她!”   “咦——!!这不就是那天我在小零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吗?”   在金泽纮人还沉浸在这一纸“过季”新闻带来的震撼时,仍留在会议室里的各位“参赛者”们已经“不请自来”凑到他四周也在读着印在他手中那一页上的内容。   日野香穗子还只是不禁发出一声感叹而已,土浦梁太郎则是索性顺势接手了桌上余下的所有纸页。   “哦?日野学妹的意思是说,妳在石川学……嗯,石学妹家里看到过这一张照片吗?”   “是的,柚木学长。当时我本来还想问问小零的,可是……”清脆的嗓音渐渐变成模糊得几不可闻的絮喃。   日野香穗子不觉想到那一天在石川零家时的情景、以及石川零听到那录音室的反应,不解,却无法不为她感到伤怀。   “这样啊……”柚木梓马了解地点点头。   “天才少女石川零與天才少年神宗哲從十二嵗起開始在世界各地演出他們默契十足、超凡絕倫的二重奏……喔!!如果不是剛才柚木說過的話,我根本不可能把這幾個片假名和石川ちゃん……不,是石ちゃん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耶!”   火原和树才刚念完新闻稿里的第一句话便忍不住如是感叹。   “是……呢……可是,这个‘神宗哲’……是谁?”   “不知道,但他们好厉害啊!十二岁就开始在全世界演出了呢!而且,从名字看起来,神宗哲,像是一个日本名字呢!志水ちゃん!”   “唔……看上去是这样的呢……火原学长……”   “但是,既然他们两人,从这篇消息看来在音乐界也算是很有成就了,为什么‘神宗哲’这个名字我会感到毫无印象可言呢?”   连续翻过好几页之后,土浦梁太郎忍不住自问般地疑惑着。   “那个……土浦学长,也许……那个,是因为这个原因。”冬海笙子怯怯地递出方才土浦梁太郎从桌面取走那些纸页时,不小心遗落到地上的一张。   瞬刻的,四下的目光同时投注到冬海笙子手上。而后,默了。   “天才钢琴少年神宗哲,地铁站内意外身亡。”   一排醒目的标题墨色黑体字样使得所有人不约而同词穷。   ……   “难道说……这就是小零看上去总是那么悲伤的原因吗?”   很久之后,日野香穗子半猜疑半确定地推测。   “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还是直接问她本人比较快。”又是漫长的沉默之后,土浦梁太郎这样接上一句。   “说得是呢……”   打算立刻动身去二年1班教室堵人的日野香穗子欲欲向外走,转动着的视线终于注意到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却对着金泽纮人手里的纸页皱紧双眉的月森莲,好奇地出声,询问,   “月森君?有什么不对的吗?”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月森莲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妳要去找石……川零さん是吗?我和妳一起去。”   ……   “……诶?!”   向外踏出的脚步猛地顿住,传来日野香穗子错愕的惊叫。   ……   浪费了不少时间,会议室里才总算只剩下金泽纮人一个人。   他顺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刚想燃上,又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教学楼内,悻悻地把烟收回衣袋中。   ……   “石川零,神宗哲。原来是那两个孩子啊……”   低沉的喃喃絮絮,有着仿若恍然那般的语意音调。   ……   ☆、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石川零她今天没有来学校耶。」   “……”   “……”   “……”   平日里总是人来人往的过廊步道今天出奇的安静。隐隐约约只有一个显得有些无章的脚步声,不仔细一点甚至听不出来。   三个人中的二人像是在学作行动塑像一般直立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另一个人则是急促地来回踱步着,同样也是一字不语,却与另两人形成那样鲜明的对比。   三个人都静默着,却不约而同地皱着眉。   时间依然在往前飞奔,但三人间的气氛仿佛凝止住了。   除了,若有似无的脚步,而已。   直到终于,不断踱步的人停下维持有一段光景的动作,转回头,声音急切地打破眼前趋向持续的沉寂:   “不行,我要直接到小零家找她去!”日野香穗子做出这般决定。   “这样不好吧?!”抓抓头发,土浦梁太郎阻止道,“上次我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拜访别人家已经很不礼貌了,但因为当时也算确实是有事,还情有可原;但这一次我们再这样贸然前往……这种举动好像还是……太冒失了一点吧?!……喂,我说月森,你倒是也说几句啊!”   末了,扭头对站在一旁依然沉默着的月森莲吼了一句。   “土浦君!就算你和月森君都阻止我也不可能的,我一定要去!无论如何,就算不是去问小零什么……你们都没听到吗?!她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哪怕只是去确认一下她现在的状况也好,我是一定要去的!”   甚至没等月森莲开口说什么,日野香穗子用力地喊出口。   愣愕。   哑然。   面对如此情绪化的日野香穗子,月森莲和土浦梁太郎同时抿紧唇,再不出一言反对。   凝滞的气氛自此,一直持续到石川零家的檀木门前。三个人一路从学校走来,谁也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只像是被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在驱使着不断走动的脚步,直到抵达石川零家似的,甚至连手势或眼神交汇也没有……倒仿佛是刻意在避开彼此的视线才失去了聚焦点一般,或直视向前、或左顾右盼,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进另两人的眼瞳,那样。   “……呼——”   终于。在石川零家门前僵持着,手指放在门铃键上却一直不能动手按下这般僵持了许久之后,颓然放下的手指的主人——日野香穗子沉沉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   她身后两人的身体同时顿了顿。   “我不是有意说话那么冲,我只是……”又是叹息,“只是有点太担心小零而已……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那么凶的。”   “没关系的,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突然一下知道这样……,那样的事情,我们谁心里都不好过。”蓦地又扭过头,怒目看向依然冷冷站在一旁的月森莲,“喂,我说月森。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   “……喂!”   “那我按门铃了。”   ……   ——叮咚——   于是清爽的铃声紧接在冷漠话语落下后响起。   “喂!月森,你这人怎么这么……”   对月森莲突如其来的举动措手不及,因而怒气汹汹想要说什么的土浦梁太郎的话才刚出口,被门开启的声音打断——   门前,石川零手里握住的手机还紧贴在耳畔,秀丽的脸上张口结舌的模样显示出她此刻的惊讶。   “啊……是你们。”   她愣了愣,但没有任何一丁点别的神情浮现在面容,转过身一边朝屋里走一边继续对着电话的另一头讲着一些日野香穗子等人听而不明的言语。留下敞开的房门大概是默许他们进入的意思。   三人也很顺意地,轻手轻脚走进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请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原本低声不知说着何种语言的石川零突然用轻细却清晰的日文如是要求。   “喔,好。”   日野香穗子应声道。   转身过去掩上门,再回过头,恰好见到石川零合上手机盖的动作。   “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纤细的手臂朝沙发的方向扬了扬,是“请坐”的示意。   “小零妳这几天都没去学校?”日野香穗子随即紧张兮兮地问。   “嗯。家里……有点事,所以请假了。”   依旧是平静至极的表情,那毫无波澜起伏冷漠不已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怀疑,不久前曾在这里看到的欣喜与泪眼是否真的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家里?!”疑惑地重复了,日野香穗子直觉地往左右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房间,一如她上次来时的那样,显得一点人气也没有。   对她若提问若自言的低语,石川零仿佛未曾听见似的没有反应,脸上的神情亦是丝毫没有变化。   然而气氛就这么冷凝住,她不说话,她不出声,而他和他也沉默着。   难得地,最后却竟然是石川零先打破凝重的僵局。   “你们是不会无事而来的吧。所以……该不会,难道是音乐会又有什么了吗?”她少有的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   “……不是。”日野香穗子摇摇头,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鼓足一口气冲口而出,“那个、小零,我想问问妳关于……神宗哲的事情。”   ——啪!——   ……   静……   安静……   非常诡异的宁静。   以及……   四双睁大的眼眸。   还有,隐隐约约透过会客厅略开的窗户传进来的风声。   沉寂得骇栗的晚春,漠静如霜寒的初夏。   ……   “你……们……”   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薄薄唇瓣启了,又合上,尔后,再启开,再合上……来来回回很多遍,亦然,却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脚跟旁边,被摔得敞开的手机屏幕唰地变暗。   “对……对不起,小零……”   仅仅是因为很想了解而问出口,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除了直觉地呢喃出的歉意,再不晓得该说些其它的什么。   而另两人,仍旧,默着。   默然着……   在等待着他们间的谁先开口。   浊沉的呼吸衬托出过份凝滞的气氛。   映入彼此眼帘的脸庞,肃谨而慎重。   “……关于他,妳想知道什么?”   终于,石川零的唇畔惨淡地向上扯了扯,黯然无神的视线在日野香穗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落在脚下的地毯上。   “……”日野香穗子哑然不语,像是蓦地找不到自己的台词一样。   于是石川零脸上苦涩的笑意仿佛渐渐变成嘲讽似的干涸的笑容——这,亦是不曾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表情,竟然丝毫不会触怒看到的人,反而使人看过之后会不禁为她感到心疼。因为那样的惨白。   双手轻轻圈在胸前,缓缓倚向沙发柔软的靠背。   “他是我哥哥。”   “诶——?!”   “……名义上的。”   “嘎??”   “因为他的父母收养了我。”   “咦……?”   对于石川零忽然吐露出的一连串语句,日野香穗子唯一的反应是不断发出单音的惊叫——或许是因为石川零的话来得太突兀,又或者是由于那些字句所带出的意义太教人意外的缘故。   “所、所以,小零妳的意思是,这个神宗哲他是妳养父母家的孩子?”总算,经过半晌的整理,日野香穗子将方才听到的一切作下如是总结归纳。   “是。”   “那,为什么妳姓石川……不,姓石,我是说,小零妳……并没有入籍吗?”   “因为……”顿了顿,眼瞳变得更黯,“那本来……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深吸一口气,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说出这几个字。伴着让人心疼的憔悴模样,好似仅仅是会想起这一切亦足以令她黯然神伤。   “咦?那为什么……呃……土浦君?”正想继续追问石川零些什么的日野香穗子对突然挡到面前的手掌一愣,疑惑地侧过头。   阻止她往后说的土浦梁太郎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向石川零发问道:“请问令尊令堂呢?也就是妳的养父母,我们两次来好像都没有见到?”   ……   乌黑的眸子转向一边。   “……车祸,过世了。去年。”面无表情,连声音也是冷冷的没有一丁点温度,让人难以听出其中喜怒。   “……啊,抱歉。妳……还好吧?”语塞。愕然许久,挤出一句安慰的歉疚与关心。   摇摇头,几乎要哭出来而颤抖不已的嗓音——   “……我很好。”   “那家里……只有妳一个人了……”想到才看到那则关于神宗哲的新闻,日野香穗子探出手轻轻握住石川零的,不由自主皱紧了眉。   又是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却再颔首。   “严格的说起来,是的。但事实上母上那边……啊,就是我的养母,那边是很大一个家族,所以……”她耸耸肩,似乎是不愿再说下去那样咽下后话。   “所以,妳之前不能来合奏练习是因为令堂家族里事情的关系啰!”日野香穗子径自得出结论,想了想,再开口,“嗯,小零……那个,其实刚才也有听到,是上一次我们和柚木学长在天台遇到——后来妳转开接到一个电话先离开的那一次。听柚木学长说,妳当时接电话用的,好像是中文……小零,妳会说中文?”   怔了须臾,石川零秀丽素颜上的神色意外变得柔和起来。   “是啊。母上,是华裔。听说……母上的母家和我的生身父亲两家曾经都是旧金山华埠的大家族,他们两人从小就认识。”渐渐,脸色又悄悄暗淡下来,“母上的家族,虽然已经在美国定居了好几代,但现在家族内的事务依然要用中文处理,所以……真是很奇怪的坚持。”末了,摇头,唇角同时向上勾了勾,算上淡淡地笑了。   她越是往后说,日野香穗子的表情便越是惊愕得难以自已——对于她来说,一直,石川零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迷,她不断试图了解她,却在不断的了解之后发现她身上更多的不可思议——家族?族内事务!在她日野香穗子所认识的人里,也许,不,是肯定的,只有柚木梓马或者会对这些字眼感到比较熟悉。   而她自己,只知道一脸错讹地哑然着。   在她身侧的土浦梁太郎,虽然没有像日野香穗子的脸上此刻那般夸张的表情,但眼眸中透出的意外足以说明他亦对此感到惊讶。   于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了。   无声,直到自从进门起不曾启口的月森莲突如其来地问出口:“石川……零,妳为什么不再拉小提琴了?”   ……   ……   日野香穗子的脸庞溢出了更多的诧异。   ……   不禁浑身一震,眼眸中开始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左手纤细的手臂止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愣愣地看进只是过来的犀利的瞳,石川零的唇启了又合、合了再启,但,怎样也说不出一个字……   ……   ☆、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只不过才事隔两年多光景而已。   ……   她还以为,她应该已经淡忘了,却不曾想到那件事和他,从未离开过,一直一直,都深埋在她心底……   ……   「小零、小零……妳等等我嘛!」   少年一边微微喘气,一边不敢有丝毫滞慢,竭力向前迈动着两条腿。   不远处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前疾步奔走,黑色瀑布般的柔顺长发随着迎面的风轻扬在空中。   「小零、小零!」   眼看着,终于,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年伸出手,好不容易才触到少女的肩。   而后,停下来。   「小零!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惹妳不高兴了?我才刚到家门口就看妳一个劲朝外冲……我、我今天已经被那个变态指挥用可怕的谱子折腾一整天了耶,跑不动了啦!」   少年俊秀书生模样的白皙脸上摆出无限慎重、认真且正经的表情,嘴里却相反地嘟囔了一大串撒娇抱怨似的话语。   说着,两只手恰到好处一使力,既不会伤到手心间的人,又能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红肿的瞳,苍白的脸颊挂着未干的湿痕,还有瘪抿着被稍稍咬住的唇,齿下,已经隐约可见红色的血丝。   「小……小零?!」少年心疼得倒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在衣袋里翻找着随身携带的手绢,想要替少女拭泪。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顿住手上的动作:「是不是那几个姑姑又来了?我追妳出来的时候好象看到门前有好几双女鞋……是她们吧!她们又对妳说什么了,对不对?」   少年有些着急地摇晃少女瘦弱的双肩,少女纤细的身躯随着肩上的力度晃动。   唇,抿紧成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   「……小哲。」地们的声音没有一点生气似的,「你说……父上母上他们,是不是并没有要收养我的意思?」   「咦……怎么这么说?」少年愣了愣。   「姑她们说,因为父上母上原本就不想要收养我,所以才迟迟不肯给我‘神宗’家的家姓。」头埋得根本看不见少女脸上的表情,「……是这样吗?以前问过母上好几次,但母上总是笑笑却不回答。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答案说不出口?」   「呃……」少年犹豫地顿了顿,脸上泛出淡淡的粉红色。   隔了许久,才愤愤不已:   「我就知道那几个姑姑来家里拜访准是没安好心!」   伸手,仿佛兄长一样抱住少女在怀中,嗓音里充满怜惜的轻柔。   「小零,不要听那些姑姑们胡说。父上母上待妳如何,我想妳自己心里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不是吗?至于家姓……入籍的事,妳就更不用担心了。父上母上他们,也在等着那个让妳冠上我家家姓的时刻到来的!」少年说得信心满满的样子。   「……真的?」小心翼翼地确认。   「当然!」胸有成竹地,加上阳光般的笑颜,「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吧。」   少女的表情依然阴云密布,迟疑地颔首,带了片刻,稍显确定地更用力点了点头。   少年的笑容中隐隐含的担忧也消失得不见。   「真是的,竟然一下跑出来这么远!我们搭地铁回去好了。妳都不知道,那个可恶的指挥啊,折腾了一整天!好累啊我……」   少年碎碎念起来。   少女响应的是,浅浅的了解似的轻笑。   「……对了,团长说我们下一次的演出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东京喔!好激动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要在日本演出耶……」   ……   「……所以我就说啊,如果一定要写的话,那我要写给整个管弦乐团的乐谱。不用太长,只要两道三个乐章、十来分钟就好了。结果那个鬼指挥竟然告诉我说,我在异想天开!说什么为乐团作曲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云云。我怎么会不知道有困难,就是因为有难度所以才想尝试啊!讨厌人的破指挥,没事就喜欢泄别人气……」   不断不停,迫不及待和身旁的人分享一天的经历,一直到站台上。   「如果你真的很想尝试给管弦乐团作曲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嗯?对耶!妳的乐理比我的好很多,有妳帮忙的话肯定没问题的!之后再请一对管弦乐团来演奏,就完美了!嗯嗯!」   ……   同样的话题一直维持到列车将要进站。   ——列车进站的洞口吹出一阵清凉风,越来越清晰的呼啸,和渐渐溢出的灯光——   然后,是从背后突然袭来的冲撞,还有,一转身,少年脸上惊恐的模样。   「小零……!!」   紧接而来手臂感到和冲力方向完全相逆的另一道力……   而后,两个物体撞击在一起的闷响……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只来得及感到不知是从手臂或是胸口传来的剧痛。   记忆,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骤地睁开眼,乌黑的眸子映出熟悉的景致。   窗外,黄昏的光芒照在屋内,整个房间显得黯然。   客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寂静无声。   石川零僵硬地扭动自己的颈项。余光,落在手旁沙发上的乐谱,唇畔不自然地扯了扯。   手肘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疼。   重新接上的手臂,经过长期的复健,总算能够比较灵活地作出动作,却再也无法长时间举起她那把珍贵的巴洛克时期小提琴。   然后她探出手,仿佛在碰触什么奇珍异宝似轻柔地抚上乐谱的纸页。   指间的光芒闪进瞳孔——是那只式样再简单不过的细戒。   无可避免,回想起已过世的养母温柔的声音:   「零,妳应该一直都在好奇我们为什么迟迟没有给妳改名吧……其实,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让妳,而是……是哲把我们拦下来的。」   「……嗳?」   「这个,是他本来要在你们东京的演奏会结束之后给妳的……但现在,只能由我来……」   ……   她轻轻转动着那枚指轮。   最终,她没能冠上“神宗”这个姓,却在养父母因意外过世时成了律师手中那份早已立下的遗嘱中唯一的继承人,接下了养父与养母两方承袭的事业财产。那时,她才开始明白为什么两边的叔舅姑婶们都对她的出现愤愤不满,也总是对她恶语相向,尤其是在她很快立下另一份遗嘱表明若她过身,名下的一切将全数捐献之后……   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再两天,再过两天就是演奏会了。   而将要演奏的那一谱《思念》,被寄予的,不仅仅只是完成那个人的遗愿,这一点而已——   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双眼。   嘴角,忽然窜进了一丝咸涩的味道。   ☆、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最重要的最终回选拔赛,也是演奏会的当天,却没人见到过石川零的身影。直到演奏会即将开始时,金泽纮人接到由教职员办公室转来的中央病院的电话——石川零人正在医院,急救中。   后台成了一团乱,一方面是意外石川零怎么会突然进医院,一方面是担心她是否健康有异,另一方面是为突然缺少的钢琴演奏者而不知所措。   “我……我要去医院看小零!”   日野香穗子冲动得就想向后台门外跑,被一旁的土浦粱太郎和月森莲一左一右、同时拉住。   “喂、日野,演奏会就要开始了,妳这个时候缺席不好吧。”土浦粱太郎如是说。   “可是……”   “别人如果要离席还好说,妳的话……难道妳还不明白这场演奏会对石川零来说的重要性吗?即是如此,难道妳还想要离开演奏会去医院?”   “我……”语塞了。   经过那一天在石川零家听到的那一些,她,日野香穗子再明白不过这场演奏会对于石川零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有多重要。土浦粱太郎这样一问,她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这块舞台呢?   可是,她的担心要怎么办?   她在……她在急救啊!   “香穗ちゃん,妳先靜下心來完成這場演奏會,然後再去醫院,説不定到那個時候石ちゃん已經沒事了呢!”火原和樹樂觀地安慰道。   “火原学长说……说的是。我打电话让美绪和小直替我先去医院那边看看。一定是我太多想了,肯定、肯定没事的。”   呼吸紧蹙,手止不住在微微颤抖着。   日野香穗子着急地抓起后台的内线电话,自言地安慰道。   “土浦,只好你代替石川零上台了,幸好之前的练习也基本上都是你在,对曲子的熟悉度是没问题的。”金泽纮人立刻作出安排。   “嗯。”颔首,早已开始活动手腕。   后台里的人,面色各异。   即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演奏会依然圆满地落下帷幕。   观众的掌声,甚至比恭喜之后宣布获的总冠军的时候更加热烈。足以见得这次演奏会的创作与演奏有何等成功。   只是在舞台上演奏的各个人,仿似是因为太投入在揪心乐曲中一般,沉重的模样从开场持续到闭幕。   尔后,在演奏会后急忙赶到的中央病院的参赛者众人,看到了病房门口高远美绪和小林直黯淡的脸。   “美绪、小直,小零她……怎么样了?”日野香穗子急切地冲上前,问。   ……摇摇头。   顿住。   半晌,再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唉……”叹出一口气,小林直用几乎听不见的低哑声音对所有人解释,“受创的是在头部,所以抢救……”说不下去似地停了停,“听送她来医院的人讲……是因为有小孩子玩耍冲到了路中央,结果她跑过去推开了那个小孩,然后……”   “然、然后……?”   喃喃。   其实不用问,她已经知道然后的是什么了。   推开高远美绪和小林直身后那扇门,日野香穗子第一个走进去:   病床上,静静地躺着,白色的手巾遮住了那张在最初吸引她去接近、认识她的容颜。   日野香穗子伸出手,轻轻揭开那条白巾,露出石川零平静的脸庞。依然是长而卷翘、浓密的睫毛,此刻盖住了她那双乌黑的眼瞳;挺直小巧的鼻下,薄薄的唇瓣不见一丝血色,却奇迹似的向上勾着浅浅的、难以在这张脸上出现的弧度。   没能亲耳听到她期盼已久的演奏会,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却是那么满足的样子。   日野香穗子在心底默默地念着。   蹙起眉,用力将头转向窗外——   正时值傍晚,外面的阳光是迷人璀璨的金黄色。   照进来。   谁,不小心,看到了,每个人的脸颊。   仿佛,都泛着金色的晶莹……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